薛婉樱并没有理会高太后的挑衅。而是径直走到天子身旁,伸出手,接过了他怀中的小公主。方才在父亲怀中一直不安定的小公主,到了薛婉樱怀中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天子看了她一眼,笑了:“这孩子的母亲说起来也是薛家的女儿,现在她的母亲既然没有了,你将她带去丽正殿,往后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甄弱衣注意到,天子这话说完,一旁站得远远的赵婕妤突然抬起头飞快地瞟了高淑妃一眼,而高淑妃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气定神闲的微笑。
甄弱衣不由心中一沉。
也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薛美人的傅姆白氏,披发赤足闯入殿中,哀声哭诉,薛美人之所以会难产,并非事出偶然。
殿中众人俱是一凛。
甄弱衣缓缓地攥紧掌心,终于还是来了。
白氏睁着一双哭得赤红的眼睛,扭头望向高淑妃:“是她!是她在送给美人的鼎中动了手脚!美人才会暴饮暴食,才会……”
天子面色一冷。但还不等天子说话,赵婕妤就抢先道:“凡事总该有凭证,且不说淑妃娘娘在宫中一向有贤名,又没有加害美人的动机。你一个奴婢,只凭一张嘴就要给贵人定罪?”
甄弱衣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淑妃姐姐确实向来贤惠。婕妤这般见着谁都要讽刺两句的,也不免要为淑妃姐姐辩白。”
“你又在胡说什么?!”
听到甄弱衣的话,赵婕妤不由有些恼怒。甄弱衣这话,明面上是夸高淑妃贤良温厚,其实还不是在暗搓搓地说她赵芳蕖叫人收买了才说出这样违背性子的话?
然而天子看向高淑妃的目光终于不可避免地就带了那么一点探究。
甄弱衣曾经深受圣宠,固然十之八-九是因为貌美过人,但总也有那么一二是因为她比旁人更懂得天子是怎么样的人。
高太后护短,听到白氏的话不由勃然大怒,可高淑妃自始至终脸上恬淡静谧的微笑却连变都没有变。
显然,她的底牌并不在此。
赵婕妤忽然低声道:“这也不是宫中第一次因着生产殒命了,从前三皇子的生母不就是……”
天子猛地看向她,喝了一声,“把她给朕带下去!幽闭不得出!”
接着又扬声道:“将那香炉拿上来。”
高太后却先发怒道:“你这孽子是什么意思?兰芝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普天之下,敢这么叫天子的,大概也只有高太后了。
而就算是高太后如此大动干戈,天子也只是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甄弱衣注意到,一直神色自若的高淑妃,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裂痕。
甄弱衣不由莞尔。可笑完又有些悲哀。后宫女人的争斗,在天子看来,不过是猴戏而已。戮害至死又如何?总归他多的是美人,而美人围着他团团转为他使出浑身解数的感觉格外好。
高淑妃脱簪,跪到天子面前,低声道:“妾不敢。”
天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才拍拍她的手,笑了:“朕自然是信你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宫人抬着那方宝鼎进了殿。
高太后一眼看见那是自己送给高淑妃的丹鹤宝鼎,一拍大腿,大声嚷起来:“好哇!你怎么不说是我老婆子害的她!”
一直沉默地抱着小公主的薛婉樱突然开口,冷着声音:“打开!”
甄弱衣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宝鼎被打开,两个天子的近身内侍趋上前,不错眼地察看起来。又伸手仔细地将宝鼎中的香屑握在手机搓了搓。如此反复足足一刻钟后,才抬头对天子道:“回禀陛下,不过是寻常的水沉香。”
为薛美人看胎的太医也被提溜到了御前,他本就年纪大了,出了薛美人难产这一出事,更是惶恐不已,几乎只差以头触地证明清白。
天子问他薛美人的脉案,那太医战战兢兢地道:“美人孕中脉象康健,只,只是不似寻常孕妇有害喜、食欲不振之象……故,故而……”
言下之意,薛美人只是贪食,误了自己。而她的傅姆攀咬高淑妃的一番话,不过是无稽之谈。
甄弱衣心中一叹,她早该知道,昨夜那个刻意将高太后引到产室外的宫人,还有此刻支支吾吾的赵婕妤,无不都是高淑妃的安排。
她要的不止是让薛美人一尸两命,让薛皇后失职被诘难,更是通过苦肉计,激起高太后对她的回护,利用高太后的胡搅蛮缠,达到真正的目的。
——比如将皇子养在自己膝下。
大概高淑妃唯一算漏的一点就是薛美人生的竟然是个公主。
也因此,高淑妃对接下来的事显得并不怎么热络,反倒是高太后听完太医的话勃然大怒:“好啊,我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薛婉樱突然将手中的小公主递到甄弱衣怀中,自己则走到高淑妃面前,扬手,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巴掌的力道之狠,高淑妃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甄弱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薛婉樱。其他人也没有。因而偌大的甘露殿,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高太后。见侄女被打,她怒不可遏地就要去掐薛婉樱,涂壁眼尖,即刻死死地抱住了高太后的腰。
高太后扭过头,朝天子嚷起来:“你就这样看着你老娘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