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淤引的热毒。”
在医馆听小儿说他娘一直胡言,还叫不醒,他就有此一想。老大夫又给小耀看了看腿,起身“你们着个人随老夫回去拿药。”
“我去。”
飞羽退出屋,站院里等着。
炕上妇人转过脸,抽了下鼻子“大夫,多少银钱”
“银钱我给。”
记恩眉头还皱着“你安心养伤就成。小耀还指着你领。”
“这咋能成”
妇人两手撑着炕,上身抬高“俺有钱,只是没告诉小耀。你们能请了大夫随他跑来这,于俺们娘俩已经是个情。俺谢谢你们。兜里揣着钱,再让你们帮付药钱,俺是啥人了”
老大夫都看在眼里,叹气道“给个跑腿钱,二十个子。药都是常见的,不值几个钱。”
“嗳嗳,”
妇人忙趴下,扯过一旁的小破枕头,手揣进去,拽了只布袋出来,数了二十个铜板,让儿子拿去给大夫。
汤婆婆送大夫离开,又往厨房烧水。屋里安静了片刻,记恩忍不住问“你之后什么打算,还要去讨公道吗”
不问尚好,一问妇人再忍不了,捧脸痛哭,压抑着声,身子抽抽。小耀也跟着呜咽起来,他很久没见着爹了,做梦都想。
云崇青敛色,嘴里泛苦。
常汐去淘了块湿巾子来,坐到炕边,将巾子塞进妇人手“大妹子,我知道你日子难,但还是得劝你一句,要顾着眼前。”
伸手去摸小耀的脑袋,她心里也堵得慌。
妇人哭了一通,抽噎着道“俺嗝俺不信俺男人死在寒河了。就那瘪二孙子,麻杆似的人都咻都回来了。俺男人跟跟”
脸转过,看向杵在记恩身后的常河,“跟他似的,又高又壮。十三岁就在窑山上摸爬,十八岁打过熊瞎子,老猎户了。他今年才二十又五。”
要说三十年前徭役死人,那不是稀罕事。但自打改革过后,情况好了许多。常河拧眉,二十五岁的壮年人,还有那般狩猎本事,就是死也轮不到他呀
温愈舒也觉出不对了。
云崇青愈肯定其中有蹊跷。记恩的爹是建和二年去善吝山凿石建坝没的,当时也才二十又六。
说到伤心处,妇人眼泪流得更凶,方巾捂上眼“俺们都商量好了,等他徭役回来,翻过年就送小耀去私塾呜怎么会死不可能,俺死都不信,除非让俺见着尸。官家咻拿二十两银子就想嗝嗝买俺男人的命,俺不从死都不从。”
也是二十两银,记恩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去年咱们邵关、北轲这一带只有碑石河道口那要开,你男人是在河道口那没的”
“对,”
妇人点“去年八月去的。去之前俺还在想要不嗝要不出银子得了,人少受罪。他不肯,讲正好地里活忙完了,去开河道口,吃官家的一天还能拿个二十文钱。个把月,就挣一两银子,活哪找俺悔死了呃”
“你去官府讨个说法而已,怎么就被打了三十大板”
云崇青记得麦蔚县的县令是方谦,建和十五年的同进士。
妇人抽噎“这顿打俺认了,毕竟冲撞了大官儿。但但俺男人,俺不信他死了。小耀才六岁,他他怎么也不可能扔下俺们娘俩的。当年俺爹死的时候,俺天天梦着他。俺男人俺从来没梦见过,他肯定没死”
大官儿温愈舒脑中不由地浮现落桑那双眼“你见着大官了”
看过妇人的腰臀,“板子也是大官让打的”
“不是,板子是县太爷让打的。”
妇人心绪平复了稍稍,方巾离眼“大官俺没见着,只拦下了他的轿子,听到声前方何人在叫嚣。”
“听到声了”
温愈舒轻眨了下眼“声浑厚吗”
冠文毅,她在京里见过两回,那声只能说不愧是武将,低沉浑厚得很。
妇人摇“轻巧好听,年纪应不大。俺反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声了。”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云崇青问了记恩刚问的那话。
“俺”
妇人转眼向趴在炕边正担忧地看着她的儿子,泪再次盈满眶“俺俺还想找小耀他爹。”
“不要再四处讨公道了。”
云崇青紧锁双眉,看着妇人“事情闹大,小耀他爹不死也得死。”
既然把手都伸到徭役上了,那对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是啊,温愈舒抿嘴。官府说小耀爹丧在寒河了,小耀娘若一直闹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未免事大,就只能让她见着尸。
妇人红肿的眼慢慢睁大,好像也想明白里头道道了“那那就不找了,认了”
“找,”
云崇青眼神坚定“但得默默地找。”
还要摸一摸这些年,因徭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