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在旁邊立著,順便指點一二,待豬毛褪乾淨,復又操刀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將?兩頭豬分割開來。
秦放鶴站在一邊含笑?看著,果然是庖丁解牛,刀尖入肉無限絲滑,不見半點滯澀。
他見縫插針對秦山和秦松道:「瞧見了麼,這屠戶當初也未必有什麼殺豬的天分,但天長日久的也便練出來,讀書也是一般無二。」
無他,唯手熟爾。
只要?讀不死,就?往死里讀,縱然來日考不中進士、舉人,還考不中秀才嘛?
退一萬步說,就?算連秀才都考不上,總歸知書達理,不拖後腿,也能教導子孫。
兄弟倆聽了,若有所思?。
秦放鶴挨個兒拍拍他們的肩膀,頗有幾?分老師的風範,結果一扭頭,就?見人群之外杵著幾?個意想不到?的人,嗯?
桂生老早就?瞧見他,見他看過來,咧著嘴露著牙拼命招手,「小秦相公!」
秦放鶴快步走過去,又驚又喜,對來人道:「大冷天的,你不在府里預備過年,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除桂生之外,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健壯漢子,天寒地凍也沒?穿多厚,隔著衣裳都能瞧見偉岸的肌肉,看向四周的眼神十分銳利,顯然充當全職保鏢的角色。
「人多事雜,我不耐煩待著。」孔姿清瞧了秦放鶴幾?眼,「數月不見,倒是高了不少。」
「那是!」秦放鶴對自己的營養進補效果得意非常,聞言越發努力挺胸抬頭,然後就?發現……對方也長個兒了。
年齡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時半刻追得上的,他面無表情呵呵兩聲,瞬間後退拉開距離。
孔姿清眼底沁出幾?分笑?意,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往人聲鼎沸的殺豬現場瞄了眼,顯然有些好奇,「你們在做什麼?」
秦放鶴笑?道:「殺豬呢,可惜你們來晚了,沒?熱鬧可看。」
他看了眼孔姿清滾銀邊的松鶴延年刺繡錦袍,還束著玉帶,外頭罩著皮毛斗篷,整個人跟四周格格不入,又笑?,「算了,你穿著這個,我也不敢叫你上前,走走走,這裡怪冷的,人也雜亂,沒?得磕著碰著,去我家裡再說。」
孔姿清卻正色道:「該先拜訪貴村長輩。」
怪知禮的,秦放鶴想了下,扭頭見老村長正喜滋滋蹲在角落裡傻樂呵,「也罷,你且等?等?,我去找村長。」
不多時,村長急匆匆過來,「貴客貴客」說個不停,對著孔姿清又敬又拜,倒把孔姿清弄得不自在起來。
秦放鶴忍笑?,適時打圓場,「您照應著,我先帶他家去吃碗熱茶暖和暖和。」
老村長拼命點頭,並不敢如秦放鶴那樣隨意對待,「對對對,趕緊去趕緊去,這裡不是孔老爺待的地方,等?會兒我叫老七老八給你們送過飯去,別出來了。」
孔老爺:「……」
秦放鶴:「……噗。」
怕進一步引起騷動,秦放鶴帶著他們主僕三人繞小道家去,邊走邊說:「天這麼冷,又陰惻惻的,保不齊就?要?下雪,你也不多帶幾?個人……」
孔姿清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進屋後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伸手摸了摸暖呼呼硬邦邦的炕頭。
他家都是地龍,牆和柱子熱,卻不像這樣在屁股底下。
怪有的。
這裡確實?很窮,屋裡空落落的,一色擺設全無,桌上甚至連個花瓶都沒?有。但秦放鶴顯然是個很體面的板正人,各處打掃得乾乾淨淨,桌椅板凳也都擦得鋥亮,看著就?舒坦。
灶台和爐子都封著,秦放鶴彎腰撥弄兩下,火苗便又跳了起來,爐盤上的水壺開始唱歌,乳白的水蒸氣呼哧呼哧噴了出來,頂得壺蓋噠噠作響。
外頭實?在冷得厲害,他伸手烤了烤火,這才覺得僵硬冰冷的指頭重柔軟靈活起來。
他往茶壺裡切了幾?片老薑,又慷慨地放了幾?顆紅棗、一勺紅糖,用開水沖開,分出來紅彤彤幾?碗,熱辣辣的甜香便竄了出來。
「事先說好,我家裡可沒?什麼好東西,將?就?些吧。」
孔姿清看著粗瓷大茶碗裡熱乎乎的紅棗薑茶,不禁莞爾,也不矯情,端起來慢慢啜了兩口。
唔,有點辣。
桂生從?馬背上取下一個牛皮紙包裹,送進來就?又去外頭整理馬具,順便逗弄下圈裡的雞鴨們,惹得咯咯嘎嘎叫成一團。
孔姿清將?包裹遞給秦放鶴,「匆忙叨擾……」
秦放鶴半點不推辭,美?滋滋接過,「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
打開一瞧,卻是四色十二花神套印的信箋,栩栩如生十分精美?,湊近了聞時,似乎還有淡淡梅香。
極好極好。
屋子格局很簡單,進門是灶台,左右兩邊都通著炕,右手邊做起居待客之用,左側做書房,日常教學也在此間。
秦放鶴拿著信箋進了書房,珍而?重之收起來,後頭跟著個看什麼都奇的孔姿清。
房間很小,加起來也不如他的臥房大,但規劃得極好,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牆邊立著原木色的書架,雕花螺鈿皆無,只刷了層清漆,反倒素淨清雅。書架上壘著滿滿的書,除常見的四書五經之外,還有好些手抄本,都是秦放鶴跟孫先生混熟之後去白家書肆抄的,扣除基本筆墨紙硯消耗,堪稱零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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