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太医为首的太医们,为皇子诊治切脉,是慎之又慎,一点差错都不敢出。刘太医将陈晞的诊治过程、脉象走势、用药都一一记录,落笔脉案,遂即登上簿册。
调制的汤药,由两服合成一副,此时由给太医们打副手的吏目,小心翼翼端了上来。
沈暮白出手拦住,她要亲自试药。
“殿下…这不合规矩!万一里头有什么…”
刘太医头一个严辞拒绝。
试药本就是为了杜绝有心之人,在汤药内搁上剧毒或是与药材不相容的相克之物,以致贵体受损,才出了这样的规定。
现下皇太女为晞皇子试喝,若是皇太女先行服用后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这些个太医不是罪加一等!
还不等太医们以及谢勉等一众人等动手阻拦自己,沈暮白就端起试药容器中的那份,翘首抬颈,一饮而尽,“你们一个个,不都认为是吾害的晞皇子如此?吾以身试药,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长乐殿内,瞬间鸦雀无闻,万籁俱寂。还是谢勉打破了这样诡异的安静。
“诸位!殿下也受伤了!长乐殿人多,嘈杂得不像样子。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先行退下,让殿下和晞皇子得到比较好的照料。”
这下长乐殿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才意识到了自己所造成的打扰,不好意思地退下。
毕竟已到后半夜,若大批人都留宿在皇太女的长乐殿,也确实不像样!
果然,只有谢勉心细。
旁人根本瞧不见她的无助与痛楚,这其中也包括她的父皇。
沈暮白朝正欲离去的谢勉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谢勉也以淡淡的颔首作答。
她的伤势不算太轻,在鬼幽崖落下伤来的那只左腿可能受了外界刺激,此时也隐隐作痛。
沈暮白心思不在这上面,稍许用了些药草,就敷衍了事。
等太医也走后,她抢过了侍女所做的活计,亲自吹走冒起的烫热,用汤勺帮陈晞喂药,一勺一勺。
她作为林迅直接上级,对陈晞怀着没有尽到责任的深深愧疚。
也有,出于想要弥补陈晞的心思。
她鼓足勇气,做好了心理建设,当用手掀开陈晞放置在腿部的被褥,那纵横交错的伤痕,斑驳陆离,还是让她心下一惊。她很艰难地才在他的双腿处,找到几块还算完好还勉强能看的肌肤。
沈暮白五味杂陈,那些往昔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他真当可恨,活该落得这般下场吗?
她当下红了眼眶,沈暮白趁着侍女们没留意自己,赶紧用手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处。
沈暮白弯下腰来,慢条斯理地帮陈晞清洗,他腿部那一处处的可怖伤口,并且轻手轻脚地换上药膏。
是刘太医嘱咐的,若能一个时辰换上一次,对伤口愈合最宜。
看着他在昏迷中满头大汗,沈暮白又吩咐侍女们打上热水,她用手背试温,确定温度趁手才浸湿了崭新干净的布巾,帮陈晞擦脸,好让他舒坦些。
每一个动作她都尽量做到小心翼翼,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自己身上被父皇鞭笞留下的伤,反而无暇顾及了。
侍女小春香怯生生地劝道,她声音轻轻的,像是蚊子般,非常地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
“殿下,您已经为他折腾了几个时辰了,这些粗活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小春香不比殿内其他人,她见识过陈晞对皇太女的阴阳怪气,那次她被陈晞点到,问皇太女会最喜欢哪个紫檀红箱里的物件。
可当小春香回答了正确的答案,陈晞却拿起那只装有白露未晞的红箱,出其不意地就将其狠巴巴地摔到地上。
那件事,她还历历在目。
于情于理,她都站在皇太女这边。
沈暮白感觉出了小春香字里行间对陈晞的看法,但她依然坚决,“不必。外头都认定了,陈晞这件事是因吾而起,吾亲力亲为,才不给旁人落下话柄。”
对于皇太女的说辞,小春香似懂非懂,只懵懵地点了头,应了下来。皇太女的命令,说一不二地执行就好。
“如果宫里宫外,有人问起,你应当知道怎么说,对吧?”
沈暮白再敲打了下小春香,她是个忠心的,不过尚还没有何蓝那样的眼明心亮,她只好把话说透。
小春香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当然!等天一亮,和其他宫的就会唠上嗑来,她们那些个嘴,不过半日,整个长业应该都会知悉殿下对这个劳什子的皇子,是如何以德报怨的!殿下放心……”
沈暮白不再多说什么,小春香退到了殿门口,方便皇太女随时传呼应召。
深沉的夜色里,已经透着微凉的一点点光。宫灯昏黄,火烛摆动,沈暮白疲惫不堪的身影映照在寝房墙上,而在她床榻上昏睡的则是陈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