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听得消息,便置酒管待花荣,二人直吃到中夜,宋江已有几分醉了,携花荣手扯到院中,望著那一轮圆月,放起悲声来,花荣也自洒下泪来。
随宋江来的那个乡司听见走来,劝宋江道:“押司休要伤怀,花将军此去经管清风寨,端的是前路锦绣。”
宋江止住悲声,对花荣道:“兄弟此去,你我便不能常见。”
花荣插手道:“哥哥与小弟情分恁的深重,小弟便舍了这知寨,只在哥哥左右便是了。”
宋江道:“恁的时,却误了兄弟。兄弟膺这知寨,正是好路途。”
花荣道:“却与哥哥难割舍。”
宋江忍泪笑道:“你我兄弟休要作这儿女态,你去后可差人捎封书来,慰我这离愁。”
花荣唱了个喏道:“小弟到了那清风寨,便差人寄书来。”
翌日花荣栓束了几个包裹担在马上,引著花忠、王兴两个伴当来与宋江作别,宋江自骑了一匹马,与花荣并辔而行,直到亭前,宋江犹自要送,眼见过了十里牌,花荣跳下马来拦住宋江,宋江也翻身下马,花荣对宋江纳头拜了四拜。宋江去搀他,携花荣两手道:“青州不甚太平,兄弟此一去,可用心做些保境安民的事,也不枉了我山东好汉名号。”
花荣道:“小弟久在兄长左右,也晓得些忠义,断不做那鱼肉黎庶之事。若有境内有甚乱贼来扰,小弟必要荡平他,肝脑涂地,以全忠义,纵不能名垂竹帛,也不辱没这山东好汉名号。”
宋江听了,指著那道旁一株大柳树道:“你我以此树枯荣三次为约,须要听兄弟传名则个。”
花荣听了,只觉肝肠荡荡,又纳头去拜宋江。宋江拿出一个包裹道:“兄弟此去,使费必多,这里有银一百两,赠与兄弟。”
花荣欲辞,宋江执意不肯,花荣只得收了,二人便洒泪而别。行了二里,花荣回身去张,依稀看宋江兀自立在那里。
在路非止一日,这一日花荣、花忠、王兴三人路过泰和山,见此处山水俱佳,端的好景致,花荣不绝动兴,要歇马吃几杯酒。王兴道:“此处无有人迹,甚是荒僻,过去为好。”
花荣道:“此处离青州不远,何须多虑。”
花忠道:“虽是离青州不远,却不知这泰和山几时才能出去。”
花荣听了,在那里沉吟,忽听一声锣响,路旁跳出几十个强人,当前一人穿著青衣,绰著一条大杆刀,高声唱道:“行来泰和山,九曲复九弯。官过官遗宝,民来民留钱。供养朱将军,保客路途安。”
花荣听了,探手摘了锐银枪,拈在手中。那个青衣汉见了喝道:“你这厮不知死么?若是留下财帛马匹,一条绳索留你三人全尸。”
花荣笑道:“小猢狲,你不知花老爷手段,兀自作张作势。”
青衣汉道:“似你这般口硬的,却也稀罕。”
花忠道:“让开去路,免得你这泼贼死在当下。”
花荣道:“花忠,待荡平这些贼寇,自家开辟了路,岂不好么?”
青衣汉笑道:“你这厮唬谁来?”
王兴道:“你端的不晓事,可知我花家弓马?”
青衣汉道:“说甚花家树家,谁却耐烦在这厢合口。”
说罢,挥动大杆刀来杀花荣,花荣只是看他,待他举刀跳至马前,花荣探出锐银枪,在他那刀上拨了一拨,那刀自歪斜了,青衣汉又平端大杆刀,来搠花荣身下那马,花荣挥枪一荡,打得那刀又歪斜了。青衣汉起狠来,跳在半空里,抡起大刀来劈,花荣举枪戳去,那枪戳在青衣汉搭膊上,将他挑在半空里。青衣人见花荣只手便有这般气力,只唬得心也碎了,在半空里挂著,大呼救命。那些强人见了,一声喊,刀枪并举,纵跳来杀。花荣带一带缰,那马一撤身,花荣借力将锐明枪向一旁甩去,将青衣汉跌翻在地,衣袄破裂。花荣又一纵马,那马回转来,从青衣汉身上跳了过去,撞入众强人中,只见花荣那条锐明枪快起快落,登时撞翻、搠倒二十余个强人。
余下强人见花荣骁勇,声喊,一道烟逃了。花荣见那些带伤强人在地上横七竖八倒著,带马走回,向青衣汉道:“我来问你,朱将军是何人?”
青衣汉兀自在地上挣扎,听花荣喝他,便连连纳头。花荣大喝“蠢物,兀自拜我则甚?我只问你,那朱将军却是何人?”
青衣汉慌道:“正是小寨里大王,人唤作花背朱四郎。”
花荣道:“留你性命,去报朱四郎知晓,我便是清风寨花荣,叫他不得踏入清风寨左近百里,若不从我之令,我必来剿他巢穴。”
青衣汉连声应了,爬将起来,与那些个带伤强人彼此搀扶著去了。
花荣引了花忠、王兴自顾行去,行了十余里,走过一条溪,花忠哎呀一声,从马上倒撞下来,花荣忙去看时,忽听一声弓弦轻响,大喝一声伏在马上。王兴倒也乖觉,将身藏在马侧,只见一支箭从马上飞了过去。二人忙跳下马,在一块大石后藏了,去看花忠时,见一支短羽箭插在他后股上。王兴大喝:“是甚鸟人,施放暗箭。”
喝声未绝,只见又一箭射在石上,离王兴双目仅二寸,溅起尘土、石屑来。王兴糊了双目,躲在石下大骂。花荣叫道:“射箭来这狡徒,你是甚人?”
只听远处一人笑道:“人唤俺作并纪昌。俺家哥哥遣俺来送箭于花荣。”
花荣听了喝道:“甚鸟人也敢与纪昌并称?朱四郎忒无识,可知花荣箭术么?”
那人道:“休说大言,你可敢与俺比箭?”
花荣便摘了腰间弓来,抽出一箭,搭上弓道:“叫你识得花荣箭术。”
说罢立起身来便要射那人,却见一箭破空袭来,花荣忙俯身,那箭落个空,射入水中去了。花荣暗忖,这厮不容我站起,左右有无甚遮蔽,欲将我两个困死,只是恁般小觑花荣。忖罢便仰倒在地,将箭拔去一些翎羽,又将箭搭上弓弦,右足登了弓,右手拽开弦,在那锵细听那人说话,那人与众强人大说大笑,花荣听得真时,贴着大石了一箭,只听噗的一声,众强人齐了一声喊。花荣跳起,只见百步外一人倒在地上,七八个强人围拢去看。花荣不待众强人省来,连扯连,登时射翻了几个,只留了一个短小汉不曾伤他。那个短小汉见众强人中箭处皆在咽喉,知花荣是神箭手,唬得如同木鸡。花荣命王兴将他提来,掷在地上,又命王兴自去照管花忠,花荣便问那短小汉道:“方才施放暗箭者是甚人?”
短小强人道:“便是俺这天门寨中并纪昌朱五郎。”
花荣道:“可是那花背朱四郎胞弟?”
短小强人道:“却是寨主朱四郎胞兄。朱四郎箭法、枪法俱在朱五郎之上,便迫朱五郎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