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说:“就这样吧。”
然后,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句:活该,这就是你的命。
在那灰暗的日子里,雪秀只希望自己是一架永远不要停歇的机器。一旦停下来,势必会失了重启的力气。
手指上已经被镰刀割得伤痕累累。疼痛和鲜血都难于唤醒麻木的心。用生硬的稻秸捆住流血的伤口,或是把手指放进水沟里洗一洗,接着再干。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雪秀现伤处被人用胶布缠好,她也不以为意。
就这样,每天清晨踏着黎明时的微光出门,晚上是伴着夜的晓风,回到家里。
头顶上的烈日似有不烤裂人们的头皮,不罢休的干劲,而雪秀一直在和它较劲。
水根喊一声“歇会儿吧”
,陈文母子向着打谷机聚拢。水根一面拿镰刀切西瓜,一面向着空中“呼嘿呼嘿”
地吹着口哨。
“呼嘿——呼嘿……”
是一种古老又神秘的召唤凉风的方式。
在一丝风都没有的旷野里,只要这样呼一声,往往能唤来一丝微风。在烈日下劳作过的人,都相信这声音有着神奇的魔力。
水根大声地叫着雪秀,雪秀不能装听不见。她只得放下镰刀,向着打谷机的方向走去。
她端起一片西瓜,想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但才走几步,就猝然停下脚来。非常清脆的一声“哧拉”
响,刚咬了一口的西瓜掉在田里,雪秀忍不住呼痛出声。
陈文立即跑近雪秀,扳起她的右脚板看,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流着。他从旁边捡来一块上午丢弃的晒得像碟子一样的瓜皮,垫在雪秀的脚下,“碟子”
立即盛满了鲜血。
水根也走来检视雪秀的伤口,又查看了一遍镰刀,冲兰英吼起来:“刀不放在稻上,插什么土里?”
雪秀疼得五趾向下弯成了弓。水根一脸心疼,叫雪秀赶紧回家看医生敷药。雪秀却紧紧地咬住下唇,拼命地摇头。
“长了一对招子,难道是好看的?不怪自己死了两个窟窿不看路,那么长的柄也应该看得见。
“怎么,自己没本事考上,全家人就都要陪着你难过不成?这些天,瞧你那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天下不读书的人多着呢,也没见过,因为读不成书就死人的……”
“够啦——”
水根恨声喝道。
“伤口这么深,非打破伤风不可,我背你回家!”
陈文蹲下身要来背雪秀,被雪秀用力一推,跌坐到地上。
陈文略一停顿,起身时,通红的脸上满是汗水。
“鬼才管你,痛死活该!”
他赌着气骂完这一句,就上了打谷机。
水根也劝雪秀先回家,雪秀只是固执地不搭腔。
她重新把一块晒得打卷的长西瓜皮,垫在脚底板下,然后,用晒得柔软的稻秸绑定,瓜皮就像是天然的鞋垫子。
下午的太阳依然灼热,别说仰头,连平视也灼得人睁不开眼。
雪秀明白:烈日之下,唯有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