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父亲逝世之后,你怕我出事,派人盯着我的行踪,你自己一有时间便会翻墙入叶府,在我所住房门之外,一坐便是一整宿,这件事情,也以为我不知道吗?”
段奚听着,心口莫名虚,只将头转开,目光落在城外一角的尘沙之上,没有说话。
“你明明关心我,在乎我,却又总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叶婉怡说着,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下来,语气中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哽咽,“段奚,你这样子,很讨厌,知不知道……”
听到说话语气不对,段奚回头看她,入眼的是眼眶红,面颊带泪的一张脸庞。
本就不平静的心底,一时更加慌乱了。叶婉怡惯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少见她哭,段奚抬了抬手,想为她擦泪,右手抬至一半,觉出几分不妥,又生生顿住,满身满脸皆是手足无措。
“擦啊,”
叶婉怡看他,又跺了下脚,“帮我擦泪啊!”
段奚怔一下,这才愣愣抬手,缓缓落在她已微红的面颊之上,轻轻摩挲。温润触感自,直达心底。
“段奚,你喜不喜欢我?”
叶婉怡止了泪,抬眼看他。
段奚被这样直白的问题怵了一下,覆在她面上的手随即移开。叶婉怡及时抬手,一把握住:“都要启程了,你就不能对我说句话吗?”
“喜不喜欢,你给个准话?”
段奚看着她的眼,眼底有动容有恳切,他张了张口,仍不敢开口回应。
“算了,你不喜欢,我明日,不,我今日便去和兄长安排的人家见面,”
叶婉怡快要被他气死,一把甩开手,说道,“你回京之时,我必已成婚嫁人!”
“喜欢!”
段奚被叶婉怡的话惊了一下,知道她的性子冲动,说不准真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不在上京,无法看顾住她,却也不能任她胡来。
叶婉怡眨了眨眼,怕他只是一时情急之言,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喜欢,”
同样的话,段奚又说一遍。
顿一下,声音放低,言语中多了几分诚恳和真情:“喜欢,很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不敢轻易言说。因为喜欢,所以不敢贸然靠近。怕说出之后,被你拒绝,那么便会连默默保护你的机会都一并失去。
叶婉怡笑起来,直扑到他怀里,眼角才刚拭干的泪,复又溢了出来,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人:“呆子,早点说不好吗?非要我逼着你才行吗!”
寓意启程的号角再次吹响,声音比上次更加高亢,悠扬声响回荡在城门外,久未散去。
卫驰朝段奚所站方向看一眼,刚好看见叶婉怡一把扑在他怀里的样子,唇角提了一下,忽地想起了叶忠,若他知晓他们二人之事,应当能够会心一笑。
目光收回,卫驰翻身上马,背脊挺直。方才脚踩尘沙,此刻坐于马上,视线开阔,方才看见站立在城墙一角的那抹翩跹身影。
沈鸢一身月白长裙,素然淡雅,肩上披一件雪白狐裘,正是他先前所送那件,一头墨被大风吹得飘飘扬扬。
昨晚几乎彻夜未眠,今日早早便起了身,求了父亲想法子带她过来,本想着同卫驰再说几句道别的话,却在站立城墙边上,看见万千将士整装待的队伍时,愣愣停下了脚步。
卫驰的目光定在城墙一角,隔着飞扬尘沙,隔着万千将士,彼此遥遥相望一眼。目光交缠,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如此静静相视一瞬,便足够了。 头一次见如此阵仗,沈鸢自是深感震撼的,也是因为震撼,故没有上前打扰,怕乱了他的心神,也怕乱了自己的心神。
说起来,她见过他在军营中严刑拷问犯人的样子,也见过他在迦叶寺利落杀敌的样子,还有他一身常服在白鹤镇街上陪她闲逛街市的样子,却唯独没见过他身披战甲,气势磅礴的样子。沈鸢将心头的不舍之情悄然收好,他不仅是她尚未完婚的夫君,亦是手握重兵,肩负保家卫国职责的镇北军主帅,他有重任在身,而她,亦为他感到骄傲和仰慕。
第三声号角随即响起,段奚已然快步跑了回来,翻身上马,面上是难以掩藏的欣喜之色。卫驰目光从城墙一角收回,扭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城门上,萧贺一身明黄龙袍,负手而立。为鼓舞战士士气,亲自前来送行。
吉时已到,随着帝王一声高亢的“启程”
,将士振臂高呼“万岁”
,声音回荡在城门之外,悠远昂扬。
启程的战鼓大作,绣有“镇北”
二字的玄色军旗迎风招展,卫驰坐于马上,往城门之上那抹月白的身影看了一眼,她的阿鸢,今日很美。
马鞭扬起,他振臂一挥,策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