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接赏赐,那便随意不得,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从捕快手中接过县衙赏下来的十两白银。沉甸甸热乎乎的银子握在手里面,他当下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攒够钱可以买牛了。
此行差事儿办成,捕快婉拒了谢礼留下喝杯热茶的请求,当即就要回县衙复命。临走时,才想起此趟过来还有件要紧的事儿没办,眸光落在谢见君身上,他清了清嗓子,略带几分威严道,“谢公子,知府大人托我给您带话,说来年科考,静待谢公子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谢见君一怔,唇角抿起一丝浅笑,他微微躬身,恭谦作揖,“学生先行谢过知府大人赏识,还请捕快大人帮忙给回句话,学生定不负知府大人期望。”
“放心,这话我必会帮你带到,望谢公子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捕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匆匆而去。
一直到捕快走远,谢礼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问起谢见君,想知道服役中间,是生了什么事儿,怎么这谢家小子一下子成了香饽饽了。
谢见君没藏着掖着,只捡着些要紧事同谢礼简单地说了说。
不出半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汉子们66续续醒来后,整个福水村便都知道了,谢见君在服役时立了功,得了好些个赏赐,还是捕快大人亲自送来的,就连知府大人都对他好生青睐呢。
这下子,村里乱了套,有替他感到高兴的,说谢家小子当真不赖,读那么多书,是个能奔出前路的,也有心里直泛酸水,说谢见君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自己若是去服徭役,这等好事,定然落不到他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一事儿,村里人明面上都不敢再称呼谢见君叫谢傻子,连带着云胡卖豆腐时,也少了许多为难和苛责,谁都知道,那可是入了官老爷眼儿的人,哪里敢造次。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从里长家出来,谢见君揣着一布兜的银子,直直回了家。
云胡正提着扫帚打扫院子里的雪,谢见君一进门,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进了屋子,将赏赐下来的十两银子悉数都交给了他。
头次见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云胡接过银钱的手都止不住打哆嗦,他瞧着谢见君怎么都不像是去干坏事的模样,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怎么怎么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钱?”
“不用怕,是方才县衙差人送过来的,我服役时,曾给官老爷们帮了个小忙,得了些赏赐,”
,谢见君轻声安抚着脸色白,被这十两银子吓坏的云胡。
一听是赏赐,云胡松了口气,登时从炕地下翻出个陶罐来,这里面填的都是这两年,他们俩攒下的银钱,零零碎碎也有个几两银子了,只是跟着十两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有了这些钱,待明年二月,谢见君去考试时,就不用害怕了,他听村里人说,考试苦的很,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他将银钱都攒起来,等着让谢见君一并都带上,出门在外,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谢见君不晓得云胡心思,但云胡起早推石磨的情形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想要买牛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他同云胡商量了商量,转头又跑了趟福生家。
去年福生说买牛他有门路,谢见君便托他帮自己打听打听。
没几日,福生来信儿,说是隔壁村子的李叔家里下了两头牛犊刚断奶,给三两银子就卖,谢见君当即便跟云胡一起去瞧了瞧,立时就定下来,小牛犊长得壮实,养上个把月就能跟着下地干活了。
如此,眼见着县试的日子一步步逼近,谢见君一心都扑在了读书上,担心扰了满崽和云胡歇息,他夜里都躲在灶房里点着灯苦读,饿了就倒碗凉白开,啃上一口凉馍,凑活对付上一口。
还是云胡半夜起夜时,怕谢见君冻着,想给他送件外衫披着,才现他在灶房里干啃凉馍,当下不顾劝阻,将灶火生起来,烧了热水。
自那以后,谢见君每次温书时饿了,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锅里总有吃的,有时是米汤和菜馍,有时是温开水和添了荤油的饼子,云胡晚上做饭时,总是多做上一点,就怕这人冷水干馍,吃得不熨帖,造弄坏了身子。
考试要紧,但身子骨更为要紧,读书上的事儿他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让谢见君吃上一口热乎饭,他还是能做到的。
有了云胡帮衬,谢见君愈苦读,短短一年光景,整个人都瘦削了不少,连许褚见他眼底青,都劝他要适可而止,顾忌好自己的身子。
谢见君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别着一股子倔劲儿,他以往对万事得失都看得极淡,还当自己凉薄淡漠,如今却对科举一事儿这般执着,其中缘由,除却想要改变既成命运,还有一个他现下开不了口的私念。
熹和二十五年,孝期已尽,谢见君等了三年的县试终于来了。
第45章
年节刚过,谢见君便张罗起考试的事儿来。
一月,县衙贴出公告,县试的考试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所有要参与县试的学生须得提前一个月去本地署礼房报名填录。
填录时须得报上考生的籍贯,相貌特征以及上三代存、殁、已仕、未仕履历,以确保考生本人生之于良民世家。
这些个东西都好说,谢见君去县衙一打听,凡是落户福水村的人家,县衙的书吏照着户籍册一查,便都知晓个差不离。县试考官核对考生身份时,也会派人去当地县衙核实情况。
除此之外,他还得准备“互结”
和“具结”
的文书,所谓“互结”
,便是要他找四位一并参与县试的考生,共同立一份文书,承诺如若一人作弊则五人一并连坐。
另外还有“具结”
,必须找本县的成绩位列一等的秀才禀生,肯出面替他担保,证明他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出身清白,不是娼优或皂吏的子孙,也不曾从事过贱业。
这可让谢见君了愁,他自开蒙一来,便只跟着许褚读书,从未接触过外面的考生,学堂里的孩子们年纪又尚小,并非是能一同县试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