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颤抖地打开信封,两个信封看样子都已经被人翻阅了无数次,便是里面的信纸也有些显旧了,可上面的字却依旧清晰。
“臣不久于人世,阿哥彼时尚且年幼,臣素日
听延清兄提起,只言片语便可知阿哥日后必定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治国将才,也知阿哥品性纯良,太后心念以筠,若阿哥有一日能见到此信,那必是二人婚事在即,又或是二人心中已然有情。”
“臣这一生,承蒙先帝恩赐,得此高位,不敢为非作歹、任性妄为,只一心谨遵先帝遗命,辅佐圣上。终此一生,未能见到以筠长大成人,身着嫁衣,风光出嫁,此乃第一憾事;与贱内伉俪多年,曾允诺白头偕老,今后徒留她一人拉扯这伯府上下,实在辛苦,此乃第二憾事。”
“若他日以筠能与阿哥携手一生,臣鄂尔泰别无所求,只求阿哥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书不尽言,臣鄂尔泰叩首。”
她跌坐在地炕上,几乎不曾想到,祖父去世时她不过四五岁,连太后才只匆匆见了一两面,可祖父却已经看出了永琪身上的优点,更甚至看出了当时太后的用意。
她记起来祖母曾评价祖父慧眼识人,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以筠把那封信放在一旁,打开了另一封,也许是因为这一封更新,又或许是因为这个比祖父的字迹更熟悉,她有些不敢打开。
“妾身自知近来思绪紊乱,怕是疾病缠身,时长不记得从前说了什么,也不记得稍后要干什么。因此早早地写下这封信,以备不时之需。女子不干政,妾身不能同老爷那般说出多少嘱托,唯有一桩,以筠自
幼长于妾身膝下,又得太后庇护,方名满京城闺秀之间。如今关于以筠同阿哥婚事之传言甚广,妾身同老爷当日一样,唯恳请阿哥无论荣华富贵与否,都护她一生周全。”
疾病缠身,祖母的字写得并不如从前娟秀,比起祖父的信来,也有些简短。
可最引她注目的,是祖母的字边上,还有一行新添的小字:“此生不负以筠,自年幼初见,至耄耋年华,无论为人臣子,亦或能有一日居万人之上,都绝不负她。”
两人的信,主旨都差不多,可再一次见到那样熟悉的字迹,看着他们究其一生都在为保她平安顺遂,眼眶还是泛了红。
指腹轻轻地抚过信笺,抚到他的那一行字。
是他最直白的野心,他有野心亦有退路,可承诺却从未变过。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恍惚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密室的门开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那熟悉的脚步声来自谁。
她背对着他,手上慌乱地收整着那些被自己打开的信笺。
可密室就这么大,不过几步,他就能来到自己身后;狭长的密室,一点点轻微的声响都能放大,他又如何能错过她微小的抽泣声。
他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了什么,这两封信是那日他把玉佩交给以筠后,鄂弼交给他的,鄂弼说不用让她看到。
所以他把信藏在了密室,这里他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在这儿午睡,静谧无人打扰,也可避开朝堂纷争。
他时
常焚一柱香,然后把信拿出来看一眼。
鄂尔泰写得含蓄,可归根结底都是他和师傅都曾希望他能当上储君。
他方才和高恒在外头说话,不过一会儿,他就想到了这封信大概会被她因为好奇翻到。
永琪站在以筠背后,手轻轻地搭在她肩上,然后缓缓地把她拥入怀中,他从后面环着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帮她一起把信放进去。
本就泛黄的信封上落了一滴泪,晕开一点水渍。
他不去管它,只是抬手替她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不哭了,明儿陪你回家看看祖父和祖母好不好?”
她转身看他,却没急着答应他。
永琪望着他水汪汪的杏眼,只觉得心疼,不管出于什么,他都不喜欢看她哭。
以筠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那年元宵,祖母把她遣走,求着太后日后一定要保住她的安危,所以胡中藻的事情上,太后出面,没让祖父魂魄不宁,看似保住了他的尊荣,实则更是护住了她。还有那次木兰,布日固德的求娶,也是太后替她拒绝。
还有这会儿,祖父和祖母留给永琪的信,都是在对她的庇护。
若是按照狗血话本子里的剧情,永琪该为了祖父祖母的信才娶她许下那些承诺了,也许是话本子看多了,在看到祖母那封和祖父差不多的信的时候,她甚至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看到永琪写的那一行字,她就再清楚不过。
他心悦她,自少年始,便从
未改变;
她亦如此,自年少情深,却还只作不知,直到那年千秋亭二人隔着墙,听《紫钗记》,一应感情,自那时起,便已根深蒂固。
亲密无间之时,以筠听见他说:“我写的那句话,就是我的所想。我不会负你,这句话,我可以说千百遍,你也可以信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