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上元节,一顶浅褐色的轿子在圆明园的小路上前行着。
鄂以筠一身浅紫色的旗装,脚上穿着一双软缎绣花鞋,端坐在昏暗的轿子里,她不知今日的目的地是哪里,只知道,是赴宴。
胎穿来的第四年,最开始的时候,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是穿越,但对那些上一世的故事记忆模糊,四年过去,自己才渐渐清楚了一些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
但对于自己的未来,对于前世的记忆,尚且迷茫,只能跟着家中长辈,步步为营。
“祖母,我们要去哪儿?”
四岁的以筠,仰起肉嘟嘟的脸,看着祖母喜塔腊氏。
喜塔腊氏把人揽到怀里,替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方才说道:“去圆明园。”
“那是去玩吗?”
如今的她,还仍旧充满着孩童的稚气。
喜塔腊氏未及说话,轿辇就停了下来,旋即,听兰和听蓉两个侍女先一步下了轿子,不一会儿,就有一姑姑打扮的妇人掀开了帘子:“伯夫人到了,快下来吧。”
鄂以筠下了轿子,面前的这座宫殿,四面环水,走过一条桥,方才到了正殿。她仰头看了一眼殿门上的牌匾,几个字很常见“万方安和”
。
她轻声地读了出来,却被喜塔腊氏听在了耳里,她微不可察地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小姐好聪慧,这儿正是万方安和,是太后娘娘的住处。”
那位姑姑并不冷语,笑着接了鄂以筠的自言自语。
鄂以筠仰头看看祖母,没再出声。
“小孩子罢了,叫德因姑姑见笑了。”
万方安和内,已经端坐了好几位诰命夫人和太妃,以筠并不认识,寂静无声的大殿,陌生无比,直到此时,她才升起一分短暂的恐惧,但很快,脑海里前世的记忆似乎又在告诉她,不必怕,这些人便是那最上头坐着的,你若细细想想,你也认得。
“妾身一品诰命夫人喜塔腊氏给太后请安。”
听兰在背后拉了她一下,鄂以筠才回过神,跟在祖母身边跪了下来,有些紧张,但却不露怯,声音甜美:“臣女西林觉罗氏,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慈祥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她不敢抬头,只能跟着祖母缓缓地起身,“德因,把那个小姑娘带上前来。”
鄂以筠才四岁,身量小,这会子躲在祖母身边,被祖母拍了拍,才跟着德因上前。
太后一身明黄色的朝袍,纹样简单。
出门前,额娘百般叮嘱,进了宫,切记不可随意张望,然而此时,她早已忘了额娘的叮嘱,走至太后身边,她微微欠过身后,便仰起了头。
估摸着,太后和祖母差不多的年岁,甚至还要年轻几岁,她很和蔼,眉间有淡淡的皱纹,但却只会让她显得愈发可亲。
太后笑盈盈地拉过她小小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回太后,臣女
名叫以筠。”
太后的手暖暖的,在宫里生活了多年的人,手上光滑细腻,全无岁月的痕迹。
太后把“以筠”
两个字重复了几遍,赞道:“妘字好啊,温柔美丽,又有吉祥之意。”
以筠听完,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眉心微蹙,纠正道:“《广韵》有云“筠,竹皮之美质也”
,祖父一生为官,也希望后世子孙无论做什么都公平正义、清正廉明,臣女虽为女儿身,但也要不负祖父期望。两个筠字同音,祖父亦有期盼臣女一生吉祥之愿。”
这些话都是祖父和祖母平日劝告他的,她早已铭记在心,只是因为年岁小,说话并不利索,说得慢一些。而后面那句,是她自己加上的。
“好聪明的孩子!”
太后颇为赞叹地看向祖母,说道,“伯夫人把这孩子教得真不错!哀家才听她说了几句话,便喜欢的不得了!”
鄂以筠站在一旁没动,背对着祖母的方向,也看不见别人,只能听见声音。
“太后既然这么喜欢这孩子,不如就把这孩子留在身边,也算是给宫里的几个阿哥公主作伴了!”
这声音听着陌生,一时间也不知是谁说的话,但很快祖母便出了声:“贵太妃言重了,小女年幼,宫中规矩还不懂,如何能入宫陪伴太后。”
“快起来,不用拘礼,德因,给伯夫人赐座。”
说罢,太后又拉了拉鄂以筠的手,俯下身与她对视,轻轻地摸了摸她柔软的
头发,说道:“想不想逛逛这园子?”
鄂以筠犹豫了一会儿,点了头。
“德因,叫明齐带筠姑娘去后头玩会儿。”
太后的声音在命令人的时候有几分威严,大殿之内都无人出声,但很快,她又很柔和地和鄂以筠说话:“去跟着明公公逛逛这园子,一会儿让明公公陪你去山高水长处赴宴。”
很快,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引着鄂以筠和听兰出了万方安和。
直到这时,鄂以筠才意识到万方安和的独特之处,不同于这北京城内常见的院落,四四方方的。
万方安和绕啊绕的,并不规整,但此时她尚且不知这是个什么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