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乾隆都会带着太后和皇子公主还有后妃们前往圆明园避暑。往年以筠因为常年跟在太后身边,圆明园避暑也会同往,但唯有今年,因着已经不常住宫中,所以这件事也未曾定下来。
其实这几日,程晋有时出宫的时候也会来府上替明齐传达一下太后的意思,是要她同行的,但是临近端午,太后仍未有确切的旨意下来,她自己也是并不确定。
此刻被永琪忽然问起,她亦是有些惊诧,思考许久,方才反问:“你想要我去吗?”
永琪低头看着垂眸的女孩,耳廓微红,她所表露出来的,与她所问的话倒有些像两个人,但他这一次并未迟疑,他坚定地答道:“我想。”
“可是太后还未曾下旨要我伴驾。”
以筠抬头回答她的话,却不想险些碰上他的下巴,她忙又低下了头,可面前的人,分明笑了一声。
她觉得有些热,背后的里衣都快贴在自己身上了。
永琪看出她的不自在,略远了些,余光瞥见云启站在不远处来回徘徊的身影,轻叹了口气,只问:“以筠,你想不想一起去?”
以筠这会儿方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眸深邃却温柔至极,她微张了嘴,几秒过后方才嗯了一声,尽管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两人又恢复到面对面相隔快一臂的距离来,永琪颇为郑重地说道:“今
日事多,四哥替我顶了值我方能出来见你一面,皇祖母在宝华殿带着其他娘娘们祈福,我有要务在身,顾不得你,但你放心,我必不让你惋惜。”
说罢,他便转过身,走向云启,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纵马疾驰而去。
以筠站在原地,轻舒了口气,方才回了马车。
马车一路缓缓地驶向襄勤伯府,路途算不上多遥远,但足够以筠坦白从宽。
马佳氏与静彤都在马车内等待了她快一盏茶的功夫,这会儿忙着问她呢。
“说说吧,遥遥相望过后,又费尽心思特地见一面,可曾说了什么体己话?”
马佳氏早已为人母,开起这些玩笑来比之静彤要放得开许多。
以筠的脸有些发烫,她往静彤那儿挪了挪,意图寻找一些帮手:“哪儿就有什么体己话呢?嫂嫂可别乱说。”
“你别歪着静彤,打量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似的?静彤再不帮你的。”
马佳氏一边说一边笑,转而压低了声音问她:“五阿哥气度不凡,我虽不认识他,可方才他往那一站,他那眼神落在你身上不过一瞬,我便猜到了他是谁,所来为何。”
“那嫂嫂说说,他所来为何?”
以筠反问。
“还能为什么?为的不过就是一位叫以筠的美人罢了!”
静彤掩唇,一边笑一边抢答。
以筠微蹙着眉,气呼呼地看着一起笑的二人,重重地“哎呀”
了一声,方撒着娇轻嗔:“不许再说了!”
可她却
忽然想起方才在巷子里,他唤她“以筠”
,认识这么些年,他好像嫌少这般唤自己,都是如兄妹一般,唤自己一声“筠妹妹”
。
反倒是她,若非有事相求,万万不喊他一声“哥哥”
的。
马佳氏见她沉思,便也不再提那些事,敛了笑容,想起来这小半年里,常听太太与老太太说起过以筠的婚事,说的无非就是永琪,有些想法在上人面前不敢提起,但这会儿私底下,女儿家之间随意说说倒也罢了。
她握住了以筠放在膝盖上的手,婉声说道:“咱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索性都是段好的姻缘,可这周遭也不乏父母之命害了孩子的。你与咱们不同,你从小也算是在宫里头长大,与五阿哥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你自然清楚他为人如何。老太太的意思,必定是要一个人品过得去,又合你心意的。那么,她合你心意吗?”
——合,帅哥怎么不合,可是嫂子,他噶得早啊!我可不愿意守寡。
她没说出口,怕被人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她只能故作矜持地低头说道:“我不知道。”
马佳氏没说话,罢了,待及笄了再议吧。
———
也许是乾隆求雨的心意感化了佛祖,久旱的北京城,在傍晚圣驾回宫过后,暴雨如注。
墨黑的天空中,偶尔闪过一道闪电,映亮半边天。长街之上,早已没什么人往来,雨水顺着琉璃瓦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落。
雨滴落在伞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响声,与偶尔想起的雷声一道,成为这长街之上,难得的响声。
“皇上圣心感念天地,这才多久便下了场大雨,这会儿雨这么大,阿哥当真要去慈宁宫吗?”
云启低声问道。
永琪没说话,只是回头瞪了一眼云启,他便忙住了嘴。
慈宁宫外,只有两个小宫女站立在门口,短暂的等待过后,德因出来带了二人进去。
“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过来了。”
永琪才进了门,太后便已出声。
永琪进殿,掸了掸身上无意沾染的雨水,垂手请安:“请皇祖母安。”
太后把手里的册子放在一旁,朝心爱的孙子伸了手:“起来,过来坐着。”
说着,又忙吩咐了宫女上了新茶又端了点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