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三人骤然听到以筠要出宫的消息,不由得都看向她,正欲低声安慰,却听皇后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知为何,以筠总觉得,皇后此刻的声音,比今日紫禁城的寒风还要刺骨。
“筠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若说倾国倾城也是当得。宫里人人都道,昔年慧贤皇贵妃,如今令妃个个都是拔尖儿的美人。可依本宫看,这样的人在筠姑娘面前怕也是失了色的。”
皇后的声音断了断,方继续传出来,“方才夫人说
,筠姑娘大了,男女之大防,倒叫本宫想起来,筠姑娘有鄂大人的关系在,便是嫁给宗亲王室当个嫡福晋那也是极好的。可后宫嫔妃每日在这翊坤宫晨昏定省,本宫冷眼瞧着,鄂常在在宫里孤苦伶仃,也没个一儿半女,若是筠姑娘哪天被皇上看中了,想来以她的身份位分不会比鄂常在低的。”
“嫁与天子享后人宗庙祭拜,香火万年,难道不比当一个闲散王爷的嫡福晋来得光耀门楣吗?”
这是以筠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皇后说了什么,她几乎不曾在意。
只觉得今日这手里的汤婆子并不暖和,也觉得身上这件灰鼠毛的披风也不暖和,这北京城当真寒冷。
比上辈子体验得南方刺骨的湿冷更甚。
她在原地蹲了会儿,没有在意身边书仪等人焦急望着自己时的神色。
从穿越过来记事开始,她就知道皇帝是谁,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乾隆的老婆之一,因为历史上能被人记住的乾隆后妃里,并没有所谓西林觉罗氏,就连鄂以南,她也毫无印象。
更别提,乾隆风流的名声,从前只认为是野史胡言乱语,入宫这些年,自孝贤皇后去后,皇帝性情大变,风流之事并不少见,唯一的幸事可能就是,皇帝于朝政尚且算不上多昏庸,且终归于慈宁宫有孝心,每日慈宁宫请安,有太后规劝,乾隆再风流却也不曾出格过。
她知道自己不会终身不嫁
,时代不会允许,所以她也想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众人都道她会成为永珹或者永琪的福晋,所以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思考,到底是选择谁。
但此刻,身为一个穿越者,她头一次体会到,在这四四方方的红墙绿瓦里,所有人的命运,上位者谈笑间便可定夺。
在平民百姓眼里,高门大户的千金,看似无忧无虑,可在自己的命运面前,其实和他们一样,哦不,是和蝼蚁无异。
以筠迟疑了一会儿,颈间落入一阵凉风,她一哆嗦,放回了神。
书仪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上,低声说:“我们走吧,快开席了。”
以筠浑浑噩噩地被书仪带着从角门出了翊坤宫,再走远些,众人方才开口问:“筠妹妹,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敛去有些苦涩的神情,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几人都还小,并不能怎么出言劝慰,只有书仪,只能轻轻地握着以筠冰凉的手,来安慰她。
一旁的永琪神色无常,看不出情绪,只是一直关注着她。
“当真无事?你的嘴唇都快白了。”
永珹说。
以筠吸了口气,说道:“我无事,想起来春禧殿那儿当时走的时候有个东西忘了拿了,我先回去拿一下,你们先走吧。”
说着也并不管身后人的声音:“什么东西这般要紧,一会儿叫下人来拿就行了。”
以筠没有说话,转过身径直拉了语芙往春禧殿的方向走。
永琪站在原地
,直到以筠从他的视线里消失,若非永珹不住地催促,他还不曾转过身。
而另一边,以筠直到远离了他们,方才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气,无声落泪。
“姑娘,你怎么了?”
语芙不敢张扬,只能低声问,方才几人偷听的时候,因为怕人多打眼,他们几个下人都只在一旁的角门处候着,对于翊坤宫内的事全然不知。
以筠掏出帕子拭去了泪缓了缓,说道:“无事。”
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间松开,手里的帕子落在地上,沾了雪后的灰,并不如晴天那般,掸一掸便没了。
语芙捡起来看了眼:“帕子脏了,小姐回春禧殿换一条吧。”
“罢了,你去换一条吧,我累了,便在这儿等你吧,你顺便去梳妆屉子里把我的口脂拿来。”
她摆了摆手,忽的便不愿去春禧殿了。
哪儿就真有什么东西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