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瞥了眼桌上碧绿饱满的大莲子,只觉一阵嫌恶,她转过头去看蒋纭,神态如常笑道:“他们都很安分得体,小孩子更是讨人喜欢。”
只是不讨她喜欢罢了。
中秋前蒋大老爷开了祠堂,亲自将蒋世荣和董姨娘的名字写进了族谱,这小孩子如今算是长房的庶子。若他是个和蒋世恩一样木讷胆小的也就罢了,偏偏他小小年纪就颇有风范,谦虚有礼,尊敬长辈,嘴又甜得很,不过十数日功夫,老太太就疼到心坎里,连带着董姨娘都地位超凡。卢氏本有心拿个错处好立规矩,可对方两人大的小的都滑不溜手,不论她怎么出招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毫无反应,叫她半口气也出不了只能憋死在心里。
蒋纭与她熟识多年,知道这样的羞辱她内必定难以接受,也不好多劝,只侧过身捻起鱼食喂池内红鲤。
不远处岸上蒋家定眼巴巴瞧着小叔叔去孝敬祖母和姑祖母,逗得两人满面笑容。他人虽小却懂事,懵懂知道最近自己娘亲和祖母有些不融洽,于是他也想跟着有样学样,送些莲蓬荷花好讨祖母开心。才四岁的小男孩心思简单,一拿好主意便迈动着小短腿要往池塘边去采莲蓬。盛氏陪他玩了半日,腿脚酸痛的厉害,跟着跑了几步便实在累得慌,于是她擦了擦汗,吩咐了贴身丫头们好生照料,自己慢慢走回到石桌边坐下歇息。
蒋世友和周韵似乎在争论什么,见她一来,两人便立刻住了嘴,盛氏似笑非笑扫了他们一眼:“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兮兮的?”
自从对别的事断了念想,她为人处事便只凭自己的喜好,和周韵的关系也比以前好了许多,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周韵面色微红,忙低了头笑道:“三爷说园子的花树里少了一样玫瑰花,说要找人寻了来种上。”
盛氏颇为疑惑不解道:“这玫瑰花我倒听商铺的伙计们说过,似乎是在鲁州那边才有出产,咱们这里倒不曾见过。好端端的种这个做什么?”
周韵更是发窘,她羞恼地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蒋世友:“谁知道呢,这人竟出馊主意,没事就爱瞎闹腾。”
盛氏见他夫妻貌似吵嘴实则是情意绵绵,不免心头一酸,好在她早已认命,心硬如铁,哂然一笑便释然了。周韵也随即察觉不妥,她忙歉意一笑,岔开话题道:“马上就是重阳……”
一语未了,忽听见远处池塘边有丫头凄厉尖叫:“快来人呀,定少爷落水了!”
众人皆大惊,盛氏脸色煞是惨白,立刻撑着桌子起身,身子却晃了晃,周韵忙一把将她扶住,只觉触手僵硬,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觉到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进入后半篇,阴谋,爱情,都会有的,囧。
落水的真相
众人齐齐围拢到出事的荷塘角落,盛氏一路狂奔过去,推开人群往里一看,蒋家定浑身的,满头是血歪在丫头红宝怀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地上撒了一地莲蓬枝子,凤凰儿坐在一旁地上,大哭不止,震耳欲聋。盛氏本来已经是面色煞白,看到这景象登时身子一僵,几欲昏厥,她一口咬住嘴唇靠剧痛激起精神,从嗓子里挣扎出一声破音:“定哥儿!”
立刻扑了上去,猛力推开红宝,把儿子揽进自己怀里。红宝不防,头重重撞到旁边太湖石上,顿时献血长流。
蒋家定额角一个指头大的血窟窿,皮翻肉绽,鲜红的血汩汩往外流,不过一下就沾湿了盛氏的衣襟,她手拿绢子去堵那伤口,偏偏绢子红透了血还堵不住,盛氏被巨大的恐惧和惊慌击倒,她哆嗦着紧紧抱住小儿子的身体,颤抖着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众人惊慌失措围在旁边。蒋小玉试图劝她,被盛氏充满怨恨的一句“滚!”
附带重重一推,险些摔倒。
周韵差弦歌去赶紧去屋里把能用得上的伤药和绷带全找出来,又命佳玉去通知苏进家的飞速去请大夫,这才快步走到前面,一看情形,自己也惊了一跳,眼见盛氏已经失去理智,抱着定哥儿缩成一团,似护崽的母兽一般,谁也不让靠近,周韵咬咬牙,躬身对她道:“大嫂,定哥儿这一身的要赶紧换衣服止血上药,这里离我正房院子近,先到我那里去。”
盛氏木然地转头,脖颈骨节咔咔作响,她呆如笨鹅般望了周韵一眼,眼睛灰暗无光得仿佛濒死之人。瞧她仍是一动不动,小家定的血越流越多,情况更加危险,周韵不敢和她抢孩子,只得焦急地推了推她:“大嫂!时间不等人,救人要紧!”
这时,蒋纭和卢氏两个也赶到了,卢氏眼尖,一眼瞥见那殷红的血痕,惨呼一声,整个人惊愣住,浑身发软瘫倒在蒋纭身上。舞阳等丫头忙将她扶好,大声唤着太太。场面乱成一锅粥。
卢氏的尖叫仿佛震醒了盛氏,她眼中微微出现波动,恢复了一些正常意识,周韵又催了一遍。她便抱起小孩,和周韵一起往正房小跑而去。蒋纭和丫鬟们也搀扶着卢氏随后离去。
变故突生,方才还一片乐趣横生的池塘边已经天翻地覆,只剩几个人零星站着。
小凤凰刚才被盛氏吓得连吱声都不敢了,这会儿人群离去,她嘴一撇,扑在丫头怀里继续放声大哭,好不伤心。蒋小玉好脾气地在旁边哄着。蒋小环和蒋世恩站得远了些,呆呆看着这边。有个丫头正在给撞到额头的红宝包扎伤口。
蒋世友想了想,慢慢走过去,红包一见他来,忙起身站好,她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沾了污泥,淋淋漓漓滴着水,显然刚刚是她下水把蒋家定救起的。蒋世友挥手让她坐下,问道:“好端端的,定哥儿怎么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