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你是来找我诉说这事的,那么就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吧。”
“今天下午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走到斯特里克兰德面前,告诉他既然他的身体已经复原,就该回他的住处去了,我想要用我的画室。”
“只有斯特里克兰德才需要人家把事情摊开来跟他说,”
我说,“那么他怎么说?”
“他只笑了笑,你也知道他那种笑是什么样儿,不是笑什么有趣的事儿,而是让你觉得你自己蠢到家了。他说他立马就走,边说边开始收拾东西——你应该记得我从他的住处取了很多我认为对他有用的东西。他让布兰奇拿来一张纸和一条绳子,想要打个包。”
斯特罗伊夫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我甚至以为他要晕过去了。这完全不是我期待他告诉我的故事。
“她面色苍白,但还是把纸和绳子拿来了。斯特里克兰德一言不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吹口哨,完全无视我们俩。他眼角的笑意里含有讥笑的意味。我的心异常沉重,好像灌了铅一样,我害怕会发生什么事,很后悔说了那些要他走的话。他朝四周看了看,在找他的帽子。这时布兰奇忽然说话了:
“‘我要和斯特里克兰德一起走,’她说,‘我无法再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了。’
“我想张口,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斯特里克兰德也沉默着,始终在吹口哨,好像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一样。”
斯特罗伊夫再次停下来,擦着脸上的汗。我没有说话,因为这会儿我相信他的话了,觉得十分震惊,但仍然感到困惑不已。
他带着满脸的泪痕,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他是怎样走到她身边,想要抱住她,却被她如何躲开,不让他碰她。他恳求她不要离开自己,说他有多么爱她,希望她念在他对她饱含深情的分上不要那么做。他还提到他们过去的生活多么幸福,说他完全不生她的气,也没有一点儿责怪她的意思。
“请你让我静静地离开吧,迪尔柯,”
最后她说道,“我爱斯特里克兰德,你还不明白吗?无论他去哪里,我都跟在他身边。”
“但你必须知道,他不可能让你幸福的,就算为你自己打算,也请你不要走,你根本不知道等待你的是怎样一条路。”
“这完全是你的错,是你坚持一定要带他来的。”
斯特罗伊夫转向斯特里克兰德。
“请你可怜可怜她,”
他哀求道,“你可不能让她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斯特里克兰德说,“我从没强迫她跟我走。”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斯特里克兰德这种叫人无端冒火的冷漠令斯特罗伊夫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怒挟持,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忽然朝斯特里克兰德扑过去。斯特里克兰德显然不曾料到这种情况,大吃一惊,趔趄着向后退去。虽然他刚刚病愈,但是论力气还是比斯特罗伊夫大得多。结果不出一分钟,斯特罗伊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了。
“你这个哗众取宠的蠢货。”
斯特里克兰德骂道。
斯特罗伊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他太太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觉得在她面前这样出丑实在是颜面尽失。在他和斯特里克兰德打斗时,他的眼镜不慎掉到地上,又一时找不到。布兰奇捡起眼镜,不发一语地递给他。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幸,就呜呜地痛哭起来,尽管他很清楚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颜面扫地。他用双手捂住了脸。那两个人默默地瞅着他,一动不动。
“啊,我亲爱的,”
最后他呻吟似的说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我控制不住自己,迪尔柯。”
她答道。
“我对所有女人都不像对你这样崇拜。要是我做了什么令你生气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只要你说出来,我肯定改正。为了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
她没有答话,始终不动声色,这使他明白他不过是在更加引起她的厌恶。她把外衣穿好,又戴上帽子,朝大门走去。他很清楚一分钟后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便快步追上去,跪倒在她面前,抓着她的双手——他什么尊严都不要了。
“啊,别走,亲爱的,我失去你该怎么活,我会死的。要是我做了让你生气的事,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加倍努力让你幸福的。”
“快起来,迪尔柯,你出尽洋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