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动静渐歇,卢运生试探地挪开抱头的手。
只见周清心满脸泪痕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云霞跟在自家娘子身后,目光像刀子似的投向卢运生,他心虚挪开,才现殿内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人。
黄儿和火儿从神像后钻出,正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一手撩着袖子蓄势待。
另一边的日面带着阿泌刚刚赶到,身后跟着一群周府的侍卫,个个手中都拿着大蒲扇,正面带嘲讽和愤怒的看着他。
他心中回过味来,什么龙母显灵,什么圣女的考验,都是假的
那所谓的狂风大作和烛火熄灭都是眼前这些人的手笔,一时红了眼睛,咆哮道“原来是你们装神弄鬼”
又去看周清心脸色,见她泪痕已然干涸,素来娇俏动人带着三分笑意的一张脸已经面无表情,双眼盯着他如今的模样,只带着愤恨,连痛惜之色都少了大半。
他跪伏着去抱周清心的腿,被气红了脸的云霞使劲儿蹬开,又再次缠上来。
口中哀哀道“阿清,好阿清,我方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我,我只是被这些装神弄鬼的给唬住了,一时口不择言,你,你千万要信我,我对你一片真心,从不曾改”
他胡乱求着饶,周清心只觉得心底一片涩然。
再是失望透顶,她也付出过真心。他那时趴在墙头唤她出去玩的模样,他给她捉萤火虫的模样,他陪她聊天安慰难过的她的模样,她都不曾忘记。
她重新向他看去,昔日觉得甚是俊秀的一张脸,如今只觉得恶心透顶,而那双曾让她无数次陷进去的桃花眼,如今也是浑浊不堪。
当初,怎会觉得郎君如玉,教人心牵呢
她索性闭上双眼不再瞧他,压下喉头哽咽,艰涩道“莫要再说了。这数月以来,我知晓你从不曾惦念我,饶是心中难过,也只说服自己你是有苦衷的,旁人都劝我看清你的面目,我总是不信,如今只是试上一试,便知你所说的情意比那琉璃还脆,比那羽毛还轻。”
“一切都是假的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苦苦骗我”
一向娇憨的小娘子终于说出了诘问人心的话“难道,真是如阿娘说的那样,贪图刺史府的荣华富贵么”
卢运生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数月不见的女郎也变得陌生,不再任他哄骗,只能眼眶蓄泪努力做出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凄然一笑“阿清,你可以厌我恶我,就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呀”
见他仍旧不知悔改,惺惺作态,周清心心如死灰,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是么”
“日月可鉴”
“这样啊,”
她点点头,转瞬又摇摇头,“可我不信了。”
从前她曾深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牢记他做的每一件事,为自己精心编织了一场美梦而深溺其中。如今,她不想再信了。
就如同那时他说要回来,却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她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不再看卢运生震惊的神色,转身朝外走去,云霞连忙跟上,一面吩咐殿内的周府小厮道“动手吧。”
几个侍卫活动着手腕一拥而上,将卢运生拖出了殿外。
卢运生惊慌失措地高喊“我是军户是朝廷的人,你们不能动私刑”
可惜无人听得进去他的话,须臾便听到拳脚交加的声音响起。
“哎呦”
“我要告官要找官府讨个公道”
“哎,哎,轻点儿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黄儿和火儿趁乱补了几脚,日面津津有味地拉着阿泌看着热闹,还不忘“呸”
了一声,斥道“什么阴沟里的虾蟆也想要攀龙附凤,好端端的小娘子差点叫你给毁了”
屋顶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无奈的神色。
“就这么纵着他们胡闹”
苻光看着端坐的女郎。
“刺史府的人动的手,与我们有何干系,日面他们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兰亭悠悠道。
苻光轻笑一声,“我从前怎么没现,兰娘子也有做土匪的资质。”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那还是不及苻郎君本事大,什么话都敢拿出来说。”
他伸出手臂,“那我这本事大的,想送娘子下去,可否赏脸”
兰亭勾唇,还是伸手搭了上去。
二人落地,日面便欢喜地迎了上来,“娘子”
不远处倚坐在栏杆上的周清心也快步走来,走至兰亭身前深深一福“多谢兰大夫。”
兰亭连忙扶起她,“小娘子千金之躯,怎可冲我行如此大礼。”
周清心眉目间仍有惆怅之色,但话语中带着无限感激“兰大夫不仅救我性命,还能救我姻缘,前者事关生死,后者事关女郎家后半生的归宿,皆是一等一的大事,说兰大夫两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也使得,如此怎会受不起”
兰亭莞尔,“小娘子经此番能看清此人,便一切都是值得的,姻缘之事从不是他人决定,自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后半生归宿如何,到底还看娘子自己。”
远处的苻光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周清心却仍旧有些懵懂,还未曾领略她话中深意,只是点点头道“兰大夫,若不嫌弃,我唤你一声兰姐姐可好”
兰亭一怔,连忙推辞,“尊卑有别,兰亭不敢。”
日面躲在身后不服气的努了努嘴,她们娘子也是尊贵的女郎,闺中姐妹哪个不是名门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