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寒冬,日头短,过得尤快,转眼就翻过年。开春倒寒,大雪纷飞至二月中才消停,之后暖阳连天,三月时倒也能脱去轻裘。云崇青与老师对着地舆图,论了一番西北地貌,讲北宋与金,说靖康耻。
金先被凌太主应天凌离间,内斗激烈,败退回漠河以北休养生息。后来蒙古乞颜悍部起势,屡战大金,夺大片领土,又结盟西夏围杀。可以说即便没有南宋,金仍没逃过被屠戮。
“沐宁侯府撤离悠然山已经十个年头了。”
莫大山不无担忧地说“蒙古悍部近年来内忧不绝,算是无心力大举南侵,可解决了内忧之后呢孟固能镇守住悠然山吗”
这也是沐伯父所担心的。云崇青锁眉,蒙古孛儿只斤氏的强悍,前生历史可鉴。
莫大山指抵着悠然山“孟固此人,为师任大理寺右少卿时,也接触过。那会他才十多岁,但固执已显然,还有些自以为是,这乃为人之大忌,更何论将乎”
“他出生孟安侯府,七岁就被请封为世子,难免有些清傲。您不也说了那时他才十多岁。”
云崇青懂老师的心境,有国才有家。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安侯府虽与沐宁侯府、镇国公府一般,后辈中不乏出色将材,但孟固”
莫大山叹声。这十年没出岔子,除了蒙古悍部内忧,还有沐宁侯府留下的底子在那。可十年了,兵都换了不止一茬,还能剩下多少底子
“不说这个了,”
说多了心情沉重。云崇青浅笑“三月三是女儿节,学生打算叫上记恩带愈舒、常姑姑几人去咸和洲放花灯,您要同行吗”
莫大山沉凝,他倒是想去探一探,最好能上孟元山,可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还是下次吧。女儿节时,咸和洲女子太多,为师怕吓着她们。”
“可以戴个斗笠,像我姐夫那样的。”
“下次吧。等哪天你金榜题名,去咸和洲可直上孟元山时,为师再与你一道前往。”
话至此,云崇青也不好再劝“学生一定不让老师久等。”
“为师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莫大山抚须“带愈舒去一趟咸和洲正好,明年这时你们不成亲应也在忙着成亲,之后就没闲时了。即便得去咸和洲,也大抵不在三月。”
“学生亦如是想。”
午饭后,云崇青稍作休憩,便去周水巷子。想往咸和洲的非他一人,温愈舒也正有此打算。
“您问询飞羽那些事,我也不拦着。但您要贸贸然地往咸和洲,我就”
常汐抄起两手“不大同意了。小姐在世时,确实在查陈家的那起金库被盗案,可您现在还小,亲都没成,不能乱跑。”
“姑姑,我会与千晴商议”
“还有不到两年便是会试,姑爷要专注在读书上,这才是正经的大事。”
“学识重在日积月累,而非日之功。”
温愈舒也是考虑到今年不去,往后机会难觅,而且人多时她这瞅瞅那看看也不招眼“您放心吧,我就是去了,也不上孟元山。在长洲边,给娘点盏灯便完事了。”
常汐犹不安心“您又敬起神佛了”
温愈舒做灯的手一顿,眼中暗沉,蓦又笑开继续绑船架子“该敬时就敬着。”
她大了,娘没完成的事,她会继续。
“我就该早先知会一声飞羽,让他别您问什么就答什么。”
常汐也是觉陈家那事过去太久了,小姐在上耗了七八年,若姑娘又搭进去一辈子,最后事再没查出个什么,那那岂不是一场空会懊憾死的。
云崇青到时,见愈舒在给花灯上色,唇角不禁上扬“我还说要带你和常姑姑去咸和洲,不想你这已准备上了。”
“那算是心有灵犀吗”
温愈舒头也没抬,手下细致。
走到近前细观那盏桃粉兔子灯,云崇青眼神里温柔洋溢“我有没有与你说过,那年在长洲上我扶的就是一盏”
手指在尚空白的兔脸上轻划,“怒目兔子灯”
描好兔子腿,温愈舒收笔“没有,但我记得那盏灯。因为那么些灯里就数它最不高兴,当时我可不喜欢了。要不是为了凑数,才不会点亮它。”
云崇青哭笑不得,手离开兔脸“与你不一样,我很喜欢那盏灯。”
“那我自作多情一回。”
温愈舒搁下笔,给灯转了个面,让兔脸朝自己“你喜欢它,是因为”
抬眼回望那人,“它让你知道了我。”
脸上烧热,云崇青不避闪她的目光“不是自作多情。以前我感谢那盏灯让我知道了你母亲带着你出京了,此于我来说是一道曙光。现在嘛”
见她冷下脸故作怒色,手不禁过去掌住她的顶轻摇了摇,“如你所言。”
“算你识相,不要摇我的头。”
温愈舒拂开他的手,就便抓住,耷拉下长眉委屈告诉“我要去咸和洲,刚都被姑姑说了一通。”
握住她微凉的指,云崇青大概知道常姑姑为何要说她“不是你要去,是我想带你去。”
查明陈家的案子不止是温三夫人未了却的夙愿,也是他老师所求。
反正离得近,便去看看吧,万一有所得呢
三月初二寅时,一行人就出了。常汐带上嫦丫,与温愈舒坐马车。云崇青给她们赶车,记恩、飞羽、常河骑马随行。没人犯眩疾,路上歇了两刻,下午未时末就到地儿了。
人当真不少,道上马车一辆挨着一辆,行进缓慢。记恩与常河奔两头,一个去悦来客栈,一个往长洲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