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瞄准敌军中央阵地,全体开火!”
一场决定成千上万生灵命运的战事,就这么打响了。
夜幕中,六十多门各型火炮——漂亮男孩的大半家底——炮口一齐点亮,将一批又一批炮弹如陨落的流星般送到对面敌军阵地的头顶,相邻的豺族与野犬友军也立刻响应,接二连三绽放的花火逐一点亮着长达十余里的阵线。
主持这一带防务的是人类“志愿军”
,毫无防备的他们被这一记闷棍瞬间干趴,尽管炮击造成的直接伤亡相当有限,可造成的恐惧效果却是实打实的,人类的阵地顿时陷入炸了窝般的混乱。抱头鼠窜的守军不等上头指示,便开始匆匆向两翼高地撤离,以躲避密集落点的炮击区。而与人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历经短暂的混乱之后,两翼高地上驻扎的犬族部队却很快反应过来,炮手们纷纷回归岗位展开了反击。
双方上百门火炮展开了一场罕见的激烈炮战,一时间边境上火光冲天,维迦主战场的南线亮如白昼,爆炸声、坍塌声、惨呼声不绝于耳。
炮战并未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来自侧翼豺族阵地的一发炮弹在夜空下飞出了个诡异的抛物线,竟然直奔高地后方的犬族弹药库去了。爆炸瞬间引发连锁反应,犬族阵地中心开花,烈焰将维迦主峰向北投射出了十余里长的冷酷阴影,所产生的剧烈气浪彻底掀翻了绝大多数火炮。犬族那边哑了火,对于救亡联军自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敌人很快就被狮族、豺族与野犬的愤怒炮轰全面压制,防御工事悉数被毁,到处都是为了躲避轰击而鸡飞狗跳的狼犬与两脚兽。直到败局已定,上级下达的撤退指令方才姗姗来迟,犬族部队终于得以撤离被集火的炮击区域,并等待南北两侧友军部队的支援。
南部的封锁线随即暂时出现了一段长约四公里的空白地带。
斥候冲入军帐汇报战况。老军师一面下令部队将炮火继续向两侧延展压制敌军,一面向突击队下达了出发的指令。
獠牙卫队率先出击,在前方一路引导开道;徒步作战的玛莎营分成了两队,由红、白眼以及金发姐妹分别负责左右两侧的警戒与护卫,至于格林和他的游骑兵们则在后方压阵断后。被保护在中间的自是那一千六百多匹宝贝军马,它们或驮运给养,或牵拽辎重车辆,紧跟獠牙卫队之后快速向包围圈深处推进。地面上的积雪早已没膝,虽说影响了前进速度,却也悄然掩盖了上千只脚踩踏地面的声响。突击队掩护着辎重马群,就此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敌军封锁线。
待远去的队伍完全隐没于夜色深处后,老军师终于下令停止炮击,外围主力部队向后撤退二十里扎营以躲避敌军报复性的集火反击。稍后,犬族的援兵也纷纷就位,再度填充了空白地带,重建并加固了被炮火摧毁的防御工事。
他们自信地认为——外围阵地坚不可摧,被包围在里面的灰狼军不过是一场悠闲轻松的自我消化过程罢了。
然而众所周知,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
深夜时分下起了小雪。夜色之下,长长的队伍在山坡的密林里绵延。獠牙卫队一路冲锋在最前,此时此刻竟已甩开了后方队伍数百米之遥,却依旧兀自猛冲不止,但与先前大意中伏时不同,天罚和他麾下的几十个好兄弟眼下可是完全做好了应急的防备。
“剑齿兄,咱都已经离开敌军的火力覆盖范围了,至于这么猴急吗?”
蒙格解下系在面前的灰布,有些不解地望向天罚。
“兵贵神速,战事不容我们拖延。”
天罚只是淡淡回了这两句话,便不再多说,继续闷头快步赶路。他依稀记得战前会议上的那些情报,按漂亮男孩的说法,灰狼方面的粮草已经不足三日,也就是说他们今晚就该断炊了。粮草补给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他从老军师发给自己的那些军事典籍中已经了解的够多了。古往今来,太多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劲旅,最终都是输在了补给上。断粮不仅会从物理上降低部队的战斗力,更会在心理上给予所有战士沉重的打击,是全军崩溃的前兆。他们今晚已经从南线打响开战的第一炮了,虽然战果辉煌,却也显得格外仓促,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万一敌军从这一行动中敏锐捕捉到灰狼军难以为继的事实,并从其他方向调集兵力展开全面总攻,抢在他们赶到之前彻底打垮了紫葡萄,情况可就完全不容乐观了,他甚至都怀疑饿着肚子的灰狼战士们有没有力气能把弓弩拉开射出箭来。
坚持住啊,紫葡萄!他暗地里狠狠呐喊着。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很快就……
嗖嗖嗖——
还没等他在心里把话说完,只听得一片空气震动锐响,积着雪的树冠顿时躁动起来,这声音天罚可太熟悉了——他赶忙刹住了脚,伸出两臂拦住左右依旧猛冲的兄弟们,“小心暗箭!”
伴随着哗啦啦一片落叶,数不清的飞箭便已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袭来。众狮大惊,纷纷准备躲避,可这些箭却纷纷在队伍周遭数米开外齐刷刷落下,犹如木栏般密密麻麻地横贯于眼前,恰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埋伏,准备应战!”
蒙格迅速反应过来,大声调集队伍中的盾牌手抢上阵前做好防御姿态。
几乎与此同时,却见面前雪坡上齐刷刷冒出数十个脑袋,同时四周的林冠上又是一阵强弩拉栓的躁动,他们不知不觉间竟已陷入了包围。“来者何人?!”
天罚怒吼一声,将臂盾连带着出鞘的瓦格哈尔一起横贯胸前。
正前方的敌人并没有作答,只是齐刷刷地闪开到两侧,另一道黑影随即从夜色的最深处猛冲出来,他和他的伙伴们一样戴着兜帽以及遮蔽全身直到膝盖的黑色长袍,深陷黑暗之中的面孔无法辨认,唯有挺在最前端的长矛尖端被地面积雪反射着锐不可当的锋芒。
异样的打扮以及周遭散发出的强烈敌对气息表明来者绝非善茬,天罚也自知无话可讨,直接放弃了沟通的想法,他干脆了当地亮出右手的瓦格哈尔,自面前的箭丛上方一跃而过,与对方战作一团。
双方一打上照面便迅速开始了白热化的对战,无论正面雪坡的伏击者、树冠上潜藏的弩手还是天罚麾下的兄弟们,都已很难看清他们高超而迅猛的动作与武器走向,只能沉默着感受战斗时迸发的余波。
唯有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在低声轻吟着,作为枪剑交锋时附带的伴奏。
天罚在开打之前并未有过多的考虑,毕竟从四姐妹与五哥两轮训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他早已把对战当成家常便饭般的普通。他也并不担心使用更长武器的敌人,毕竟长矛再长,在灵活性和距离上到底也比不过红的双链,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左手还附带着臂盾作为防护,按理说更不用太过担心。
可实际情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所料。
在他的印象中,长矛应该是一种双手持用的武器,毕竟长矛的操纵手段与刀剑完全不同,过长的身段致使单手极难维持住平衡,就算稳住了平衡也很难发挥更强的穿透力。然而眼下,身着黑袍的敌人却只是单用一只右手把持住矛身与自己对战,而他的左手,则依旧隐藏在长袍之下,未曾露面——莫非他右手的长矛只是虚招,真正的武器此刻正和左手一样隐藏在长袍之下?
真正惯用的武器与用于迷惑对手的武器之间,在招式上会有本质上的虚实之别,故而他不可能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对方右手的长矛上,从而忽视了左侧潜在的威胁。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即便是对方单手所持的长矛,威慑力也绝不容小觑。黑影的矛尖与狮族的制式长矛不同,矛杆乃是金属打造,无法像木杆一样用剑劈断,而矛头在粗壮尖锐的同时又格外狭长且弯曲,侧面不仅锋锐异常,有如蛇身般的曲线更是增加了伤害造成的面积,矛尖也像巨蟒张口般伸展出两道分叉,令人不寒而栗。
近两米的长矛在长度上对瓦格哈尔构成了决定性的优势,只见对方舞动的矛刃在黑暗中划出了相当宽阔的打击范围,使得天罚无法攻击到黑影,而长矛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击到他,且力度与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双手持矛——不,甚至还要更胜一筹。正因为是单手持矛,所以很多都是传统枪技中没有的招式,再加上诡异的造型与攻击路线,更令人防不胜防,闪烁着绿芒微光的瓦格哈尔很快便被其压制,而为了防备对方左手潜在的威胁,天罚又不得不始终将臂盾横贯前胸防备,打得格外别扭,对战的主动权由敌人把控,而他则只能疲于应付。
自己像是被一条修为上千年的巨蟒所纠缠着,难以反抗,也难以脱身——这是天罚对黑影枪技的第一印象。
刺啦——长矛分叉的尖端在卡住龙骨剑身的同时又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将锋锐的侧面掠过剑齿虎的肩头。天罚只觉锁子甲发出了崩坏的声响,体表虽未有疼痛的感觉,但嗖嗖冷风却已刮进了后背——他肩头的棉衣被撕开了,飞散的棉絮与雪花一起盘旋在周身。好险,若是再偏离一点,恐怕自己裸露在外的喉结眼下就该被割开了吧。
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就这么一直被动挨打,唯有死路一条。五哥当初教给自己的话再次萦绕耳畔——在攻守之间找准自己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该有的定位,进攻中时刻预备防守,要在防守中随时酝酿反击。这不仅仅是适用于沙盘上的战略战术,更是敌我正面对战时的宝贵经验。
是时候了——天罚并没有因为肩胛的中招而退缩,反而呐喊一声,鼓起勇气向前猛冲,迅速缩短着敌我双方的距离,将敌人拉入了瓦格哈尔的攻击范围内。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大大出乎了敌人的意料,黑影慌忙重新调集长矛袭来,却被剑齿虎以臂盾格挡——臂盾的表面有如龟壳般凸出,矛尖很快便顺着臂盾的棱角划开到一旁,失去了继续进攻的能力。面对正面袭来的瓦格哈尔,别无选择的敌人只能横置矛身转入防御,挡下了龙骨剑的当头一击,然而这正中天罚的下怀。
毕竟他的臂盾,可不是普通的盾牌。
“龙在前,虎在——侧——”
伴随着他的怒吼,臂盾前端五支钢爪在弹簧的带动下猛冲而出,越过矛杆的防护,直直划过对方胸前的衣料——钢爪的攻击距离有限,并未造成直接的伤害,仅仅只是扯开了黑袍的领口,但这也完全够了。
无心恋战的敌人慌忙抬腿顶住臂盾的表面,就势向后跃至数米开外,主动从激烈的格斗圈中抽身而出——这也同时意味着胜负的分晓。身后的蒙格和其他兄弟们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还要再打一遍吗?”
天罚将臂盾和瓦格哈尔向两侧犹如翼展般分开,继续维持着备战的姿态。
对方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的盾……可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