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车抵达陌生的终点,迦罗娜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不过她并未打算先找落脚之处休息,而是带着仍心怀歉意的学生在城市里闲逛,不时左瞟右望,用那双已然圆张的竖瞳搜寻着什么。许久,她停在一间枪店的招牌前,更读出那由红漆涂抹的醒目广告语:“圣岩紧俏,先到先得”
。
“老师想去逛逛?”
将注意从橱窗内的枪械转移后,伊利亚将行李箱拉至身前,撑着箱子的拉杆站定身形,抚平让风揭起的长,“余下的圣岩还很多。”
听见学生的呼唤,迦罗娜舒心一笑,拍着她的头说:“不多了,所剩无几…走吧,老师的证件糊弄不了这些专业的枪店啊。在康曼的时候,我能借着王庭的关系…嗯,无证采购圣岩,他们还让出不少优惠,现在…想去珠宝店买两件饰都成了难事,都怪贪婪的王庭啊,连一枚铜板都不肯放过,十足的吝啬鬼。唉,今非昔比啊,老师总要拿些主意…想法子弄些圣岩来。”
“老师,似乎在您眼里,用来护身的圣岩比枪械还危险呢?”
“危险?不,是致命啊…隐于体内,不可察觉,能对抗奇迹的唯有奇迹本身。前些年,巡视共治区的格威兰大使就受过刺杀。有几位激进的学生弄来圣岩和经文,将攻击用的奇迹…嗯,莫名之矛,将之藏入体内,在他演讲时冲过去射出光矢,然后被大使身体里的庇护之盾挡了个正好…伊利亚,你说这些愣头青笨不笨?他们能想到的,对手会猜不到?”
“嗯,确实是笨蛋呢。莫名之矛…庇护之盾,记得老师曾替我施展,还嘱咐过莫要轻易动用。”
“庇护之盾倒罢了,莫名之矛太过张扬。再者,本就是防身用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张扬。扯远了、扯远了,伊利亚啊,你说,老师得上哪找些愿意兜售不记名圣岩的好心人啊?”
“老师,这出学生的知识范围了。或许,可以在街上问问?假如老师摆出楚楚可怜的神态,定会有路见不平的英雄争相前来替您排忧解难呢。”
“打住,说正经的,伊利亚。唉,真是…听好了,老师可只教一次啊。随便寻一位打扮得体的老人家,请教他在哪里住宿最稳妥,他八成会顺口提醒你哪条街、哪片区千万不能去——这样,就晓得买卖赃物的贩子躲在哪了,知道吗?”
“其实,老师,还可以拿出口袋里的电话,通过网络查询,不是吗?”
“啊?”
短暂的惊讶后,迦罗娜跟随少女的指导学会替手机安装浏览器,接着通过搜索引擎检索相关的信息,看得直摇头,“嗯,原来这东西不止能通话?我老了,是我老了…真厉害,就像网一样。”
从报刊亭买了份地图后,伊利亚笑着贴近仍在体验新奇事务的老师:“网?是朝晟的网?是和网络一样的东西吗?”
“不,不…网络是科学,网是奇迹…”
迦罗娜细细看过繁杂的消息,梳理出提及次数最多的地名,以指轻敲自己的侧颞,“一种…与生俱来的奇迹,深入脑中,永不脱离,直至死去。”
“真可怕,它有损老师的健康?”
“不,它只是监察者、联络人…关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朝晟公民的一举一动,更能替我们传讯…网可是十足中立,你看,哪怕我作出对王庭而言大不敬的挑衅,它也不会命令朝晟将我抓捕,甚至不会将我的踪迹透露给格威兰,只因我是以私人的身份带走你,被网判定与朝晟无关。”
“这么说,朝晟的网还是位宽厚的法官啊。”
“伊利亚,它可是相当严厉,与仁慈不着边啊…走吧,拦辆的士,快去快回。”
不多时,这对师生谢过碎嘴的司机,在一条略显衰颓的老街下了车。灰暗的路面、参差不齐的建筑、规划混乱的道路、拥堵鸣笛的车流,证明这里的确是在网络上声名狼藉的旧城区、一个住满穷人和耗子的贫民窟。当然,所谓的“耗子”
并非是生物意义上的老鼠,毕竟街道可有不少饥肠辘辘的猫狗正瞪大眼搜寻猎物,居民的生活水平亦不至于差到令垃圾成堆,滋生翻垃圾的老鼠。旧城区的“耗子”
是迦罗娜在网络论坛看见的用语,代指流窜此处的黑商和掮客——一帮替大流氓倒卖赃物的小混混。
顺着论坛上写明的路标,带着学生的老师踩过饮料罐和塑料袋,又是踢开摔碎的啤酒瓶,又是踏扁折断针头的注射器,好容易才拐出挂满广告牌的巷道,踩着外挂扶梯登上堆满违章建筑的高层,躲着滴落的污水,终于抵达不起眼的目的地、一家开在老楼里的饰店。
四下张望后,迦罗娜见周围只有些读报散步的老人,便叫学生在门外等候,自己则独身进入店中:“打扰了,我来买几方玻璃。”
“玻璃?呃…来的真是时候啊,稍候、稍候,容我查验查验,可亲的女士,”
入店,最醒目的是滚在玻璃展柜旁的灭火器,而摆满金镯银饰的展柜后是名浑身痞气的男人。见有客光顾,他的蓝眼睛转得像只见了猫的老鼠,忙弯腰抽出展柜的夹层,搬出插有密码锁的铁箱,扭开后猛摇几把,顺着声掏出碰撞的硬物,却是颗湛蓝的宝石,不由尬笑,“嘿,您瞧…我记性不好,东西卖光啦,要不,您上别处找找?或者,我打个电话,让人去货仓看看。当然,您要是愿意,跟着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