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眼见独眼僧就要抬掌伤人,钟照雪突然出声打断,众人视线从殷怜香身上聚拢到他身上。烛火被一阵狂乱夜风吹得摇曳,灭了一半,数双眼睛在夜中,如伏在山林灌木间的无数走兽魑魅。
“钟少侠有何见解?”
“此事蹊跷,不可擅断。”
钟照雪一扫在场众人,站在烛火灼亮之处,映出他一张沉静如水的面容,也映得诸人神色晦暗,“且不能定断殷怜香是否谋害韦庄主,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否亲眼见到殷怜香出手杀害?殷怜香与韦庄主素不相识,又如何得知醉生六道藏在何处?又如何肯定醉生六道是他拿走的?事突然,还请诸位切勿落入他人圈套。”
他言辞条理清晰,神色沉稳冷静,又在江湖行走数年,素有断罪破疑的名声,一番剖析质问,倒引得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复。
殷怜香愕然看着他,方才跪在地上的倨傲讥诮尽数崩塌,表情堪称见了鬼,似比起被千夫所指,钟照雪在此时为他出言更加恐怖。
“若他有同谋便能说通。一人牵制韦庄主,一人偷窃,也并非没有可能。”
站着的金霜门门主宋振突然开口,他一身金衣不着华丽饰品,腰佩香囊,岳峙渊,特别生了一双微褐鹰眼,看人时十分威严冷峻。
“那人必然来不及逃走,还藏在我们之中。这人和殷怜香有关联,又须和韦庄主关系亲近,方能探知密阁所在,骗去醉生六道。”
话音刚落,众人正待议论,不远处人声喧哗,几盏灯笼打亮道路,殷勤围着一个人匆匆赶来。
钟照雪也转头去看,却是仪容微乱、神态惶然的韦菀。她拂开身边的人,跟着管事奔去屏风后,随后里头传来一声杜鹃啼血般的“爹”
,便转为低低的呜咽。
第五章夜奔
韦菀凄凉哀婉的泣声萦绕在屋内,许多人脸色纷纷露出不忍之色。
不久,管事扶着她出来,韦菀脸色苍白,唯有眼下哭红了一片,越显得我见犹怜,有意表现的人都走前去拥在她身边,小意温柔地劝慰。
韦菀走到殷怜香面前,颤声问:“殷宗主,当真是你谋害我爹么?”
殷怜香对着她含泪双目,不辩解,只轻声道:“请小姐节哀。”
待韦菀眼泪渐止,心绪稍稍平复,宋振缓声向她:“韦小姐,今日江湖豪侠皆在此,我们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你只需告诉我们,今日你可有察觉这殷怜香有什么不对之处?”
韦菀先摇了摇头,又顿住想了想,犹豫着抬起眼往众人面上看过,一双春目被泪水浸得越温柔透亮。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钟照雪身上,钟照雪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什么,火光般窜出,未及细想,只觉有一阵寒凉浸透了全身。
“我爹这次虽说是招亲,却早已经有了几个心中人选,钟少侠从小与我有过青梅竹马之谊,又年少成名,正是他最看重的人,父亲一直有意为我们搭桥牵线。”
韦菀手指紧攥着一方鹅黄兰草帕,垂眼不再看他,“我与照雪哥哥许久未见,酒席后本想与他叙两句旧,却看到殷宗主进了他的屋子,两人待了许久,我不好多留,便走了。”
钟照雪一错不错看着避开视线的韦菀,眉眼平静,任由众人目光逐渐猜疑,投射到他身上来。
殷怜香也看着他,然而他罕见没有为这谎言辩解。他的沉默更让众人的笃定他无可辩解,韦菀的证词无异是最重要的证据。
宋振皱起眉头,一双褐眼锐利如剑钉向韦菀:“钟少侠乃掣云门大弟子,怎会与殷怜香这等人相处?韦小姐,夜色晦暗,你是否看错了人?”
有个年轻白面的书生接过话:“在下居住的厢房临近钟少侠,今夜因酒量不佳,早早便回去休息。确实听到殷宗主与钟少侠的交谈之声,末尾似乎还起了一点争执。”
韦菀本被宋振老辣锋利的目光逼得惶惶,不由感激地看了那书生一眼。书生面上微红,咳嗽一声,中气十足道:“在下只为公道正义,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