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月色下,沈寒山提着一壶酒,站在廊庑间微笑。
他稍稍打量了一回苏芷,噙着的笑意,意味深长,好似得逞了什么鬼胎。
明明是芝兰玉树的俊郎君,怎能笑得这样邪门?
苏芷蹙眉,问:“你笑什么?”
沈寒山顿了顿,还是慢条斯理地答她:“只是觉得芷芷貌美罢了。”
“……”
苏芷一愣,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有多少年没听过旁人夸赞她美貌了?说起她,好似都讲,皇城司那个阎王娘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吧?
可笑,沈寒山,竟然还将她当成寻常人家的小娘子看待。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苏芷斜了沈寒山一眼:“你当我是同那些朝你前仆后继而来的小娘子一样吗?拿这话收买我,恐怕太嫩了。”
她知沈寒山这朵妖花的秉性,看似佛前宝莲,实则专挑拨女子神魂,好将人养成伥鬼,做他郎艳独绝名声的养料。
苏芷清醒,不上他的当,亦不会被他蛊惑。
沈寒山的所有勾人伎俩,全受到苏芷鄙薄。
他该恼的,本就是苏芷逼他恼。
他偏不。
说好听点迎难而上,说难听点,犯贱受虐。
他就是个狗脾气,专对苏芷耍无赖。
要是沈郎君这番话是对都城独身小娘子倾吐,人早心悸栗栗,芳心暗许了。
沈寒山哑然,一笑,不知是笑苏芷高塑心墙,刻意油盐不进,还是旁的什么。
他不怕苏芷防备,怕的是苏芷没防备。
她躲他、避他、驱赶他,即为——她也知沈寒山的手段多高明,怕一个没定性,着了他的道。
也就是说,沈寒山是能够破苏芷一身老僧入定的修为的,只要他这妖郎君再接再厉,动些旁门左道歪脑筋。
原来,苏芷也有沉沦的可能。
有趣。
沈寒山微微勾唇。
他本就擅长,为一个女子的心魂,殚思竭虑。
这等偏爱,独独对苏芷展现。
苏芷牙痒痒,她恨极了沈寒山这副了然于心的嘴脸,好似她所有铠甲都抵挡不了沈寒山的进犯,他总有诡计破她的城门,教她丢盔弃甲,兵败如山倒。
苏芷冷下脸,作势又要赶客,偏生这回,沈寒山没让她得逞。
他拿手抵住了房门,另一手从背后拿出一篮子雪花梨,道:“芷芷,莫要急着赶我,这是叶主簿送来的雪花梨。你当我深夜巴巴的来寻你,是为了戏弄你吗?我只是当一回仆佣,特地给你送梨来了。”
此言一出,又是将苏芷的脸刺得火辣辣一阵烧。
他在说她自作多情,见他来就大动干戈吗?
不怪沈寒山言辞挑逗,而是苏芷胡思乱想。原来,郎君深夜寻人,不为一睹美人芳容,只为帮主人家送吃食的。
这话让沈寒山立于不败之地,倒显得苏芷小肚鸡肠。
苏芷尴尬地接过雪花梨,低喃了句:“多谢……”
“你我之间,还道什么谢呢?芷芷太见外了。”
沈寒山许是吃到了教训,现下规矩得很,他送了梨,真就走了。
苏芷望着黄澄澄的秋梨,一时心神恍惚。
再后来,她捞过窗台上的一捧雪,搓了搓梨身,用融化开的雪水清洗脏污,继而愤恨似的狠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