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璨打开淋浴头放水,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只塑胶手套,松松戴在她右手上,又打了个结,才说:“洗澡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云畔说“好”
,视线看着他离开,又锁上门,然后慢吞吞地脱掉身上皱巴巴的连衣裙。
窗外透进几缕阳光,她浑身遍布的伤痕在空气中暴露得很彻底,大部分都在手臂和大腿上,是她曾经自残留下来的。最严重的时候,不见血就冷静不下来,不过这几年已经好多了。
热水浇到身上,云畔清醒了不少,那些纷乱吵闹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闭着眼睛站在花洒底下,心想,等她回国之后,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了。
重逢本来就是错误的,应该被纠正。
草草洗了个澡,云畔穿好衣服,用毛巾擦干发尾,打开门走出去。
日头高悬,蝉鸣不绝,周唯璨并没走远,就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靠在墙边,陪几个小孩在玩魔方。
魔方很旧,颜色磨损得都快分不清了,可是所有人都玩得津津有味。在孩子们的软磨硬泡之下,周唯璨有点无奈地将魔方接过去,给他们演示。
他很聪明,再难缠的东西在他手里也会乖乖听话,如同此时此刻,他快速地拼好了魔方,然后又重新打乱,一步步地教给他们。
周唯璨是不喜欢小孩的,这一点她很清楚。
可是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表现得温柔又耐心,让人心甘情愿地丢盔弃甲。这大概是他的天赋。
教完一遍之后,那几个小孩显然是没听懂,不过周唯璨似乎也懒得再教,把魔方随手丢到那个叫tel的男孩手里,起身朝她走来。
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说:“走吧,出去买点吃的。”
云畔问:“附近有卖早点的地方吗?”
“嗯,不过不怎么好吃。”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教学楼走出学校,穿过金灿灿的玉米地,以及戴着草帽正在低头收割的青年,走上了来时经过的那条路。
道路两侧的瓦房高低不一,房顶的颜色花花绿绿,之前路过时还冷清得像是废弃了很久,现在却变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早餐店、杂货铺、五金店……一应俱全。
云畔找了个排队最长的摊位,凑过去看,发现其实就是国内的煎饼,还是最简单的那种做法,面粉加上水调成糊再摊出来,什么调料都没有。
旁边的摊位正在做薯条煎蛋,这个云畔听阿约说过,做法是将炸好的薯条放进锅里,倒入打散的鸡蛋液混合在一起,出锅后再挤上番茄酱调味。跟炸薯条应该没什么区别。
老板一边翻锅,一边热情地招呼她,不过说的是当地的斯瓦西里语,她听不太懂。
周唯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此时很自然地接过话题,流利地与老板交谈,而老板似乎认识他,笑容比刚才更深了,露出一口白牙。
点完餐之后,周唯璨掏出一沓纸币,又数了几枚硬币,一并放进摊位边缘的纸盒里。
这里物价很低廉,买顿早餐应该不需要这么多钱,直到老板出餐,云畔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买的不是两人份,而是包括学生在内的二三十份。
老板动作娴熟地把早餐分装,最后把四个鼓鼓的纸袋递过来,笑着对周唯璨说了一句,tutaonana。
这个单词在日常聊天时出现的频率很高,阿约曾经教过她,是再会的意思。
回到学校,学生基本都起来了,正在校门口的那片空地活动,追逐打闹,看到周唯璨的身影,隔着老远就开始兴奋地招手。
周唯璨走过去,把昨晚的饭桌搬出来,而后放下纸袋,叮嘱他们一人拿一个。
云畔站在后面,发现那些小孩真的很听话,不仅没有一个人多拿,吃的时候也很小心翼翼,双手很珍惜地捧着细嚼慢咽,简直可以用虔诚来形容。
正看着,周唯璨已经拿起其中一份朝她走来:“你朋友住哪?我带你去拿行李。”
云畔把阿约家的地址报给他,跟着他上了车。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风轻云淡,晴空万里,道路两旁深绿色的群山蜿蜒起伏,石头缝里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处处都透着生命力。
云畔坐在副驾驶座,头还是有点疼,怕自己又说错话,于是干脆不开口,一心一意地吃那份并不好吃的薯条煎蛋。
路上周唯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即接通。
云畔听不清楚听筒对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而周唯璨一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敲方向盘,是他思考时会有的动作,直到挂电话之前,才很客气地说了一句,会好好考虑。
他把车开得又快又稳,大约十几分钟,视野里就出现了阿约家的红色砖房,以及房梁底下挂着的一串红辣椒。
周唯璨熄了火,对她说:“去吧。”
云畔点点头,又说:“我很快就出来。”
“不着急,”
他好像笑了一下,“我不赶时间。”
云畔推开门的时候,阿约正坐在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看电视。
是很老式的四四方方的黑白电视机,总共也没有几个频道,她却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见她回来,阿约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panni!你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云畔摇摇头说没事,快步回到卧室,急切地倒出两粒药片,就着矿泉水服下。
阿约跟过来,透过窗,看到院子里停着那辆丰田,而周唯璨正倚在车边抽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panni,你跟我说实话,周老师……真的是你前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