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吻就像是一个梦,褚煦梁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江新年当时没睡醒。他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因为这一个轻飘飘的吻心中悸动。
而江新年回去之后几番思索,好几次打字想要解释一下那天的事,但又觉得如何表述他当时的心境都不贴切。
他是有一些刚睡醒的迷朦,正是这种不甚真实的朦胧感给了他寻常不曾有的勇气。但归根结底鼓动他的还是自己深藏的内心,他的心驱使着他用亲吻去安抚难过的褚煦梁。
江新年想同褚煦梁讲话,不想他们的微信对话框仍然停留在两个月前,但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这时微信提示音忽然响起,把全神贯注思考的江新年惊了一下。他点开信息,是他妈来的消息。
“圣诞快乐,新年。”
他往上翻,上一条是“中秋快乐,新年。”
再上一条是去年元旦。
江新年打字回复:“圣诞快乐。”
不带称呼,没有多余寒暄。
他同自己母亲的关系一直保持着这样冷淡的状态,礼貌但是疏离。江新年一直认为人一旦做了选择就不可能两全,他妈妈当初既然选择了离开他们和别人重新组建家庭,那么就注定了他们的母子关系不可能存续从前的亲密与依赖。
人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
江新年的母亲赖月柔和他父亲江云岸相识于校园。赖月柔长得漂亮,是那种天生明艳的美人。若不是生长在小城镇,那个年代信息交通都不达,真真是可以上电视的那种美貌。
而彼时他的父亲江云岸是学校出名的才子,会书法通诗词,两个人郎才女貌刚一毕业就结了婚。
江云岸分配到了学校做一名老师,而赖月柔通过亲戚的关系进了他们当地一家银行上班。夫妻俩都算是体制内铁饭碗,虽说刚开始条件艰苦些,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在江新年的记忆里,他们一家最早住过教室改成的房间,客厅卧室全连在一块儿。厨房搭在台阶上,卫生间是公用的,半夜他总是不敢起来出门去上厕所。
再后来住过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五六十平米的一套小房子,一家人挤在一块儿和乐融融。
他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买了一套商品房,宽敞的三房两居,也就是他们后来的家。生活条件其实是越来越好了,可父母为了钱吵架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
赖月柔嫌江云岸没有上进心,不去竞争年级主任的位置。江云岸恼怒于妻子不理解他,不明白他的人生追求。
两个人吵着吵着便不吵了,取而代之的是日渐沉默的夫妻关系。终于在一个放学的下午,江新年看见妈妈拖着箱子要走。赖月柔蹲下身对他说:“小年,愿不愿意跟妈妈走?”
江新年问她:“去哪里?”
赖月柔说:“去一个新家,妈妈和你还有一位叔叔。”
“没有爸爸吗?”
江新年问。
赖月柔解释道:“爸爸不去。”
十岁的江新年已经懂事,虽然在那个年代离婚的人并不多,但他知道妈妈这是要抛弃他们了。他不想走,他也不能走,他走了爸爸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城镇里没有秘密,很快江新年就从同学邻居们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他妈妈赖月柔和城里来的行长搞到了一起,男方为她离了婚,赖月柔也决心跟着男人回省城。
留下江云岸和江新年困在小城流言的漩涡中心。
江新年沉浸在久远的往事里直到被手机铃声打断,是公司后勤办公室来电。
小姑娘礼貌地提醒江新年他现在住的这套公寓即将到期,公司只为新入职员工提供半年时间的免费入住,之后可以交钱续租,也可以自行找房子搬出去。
江新年犹豫了两秒,告诉对方他月底前就搬走。
这段时间忙着上班忙着准备考试,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江新年点开房产网站,查询宝安这附近的租房信息。
他在网页上浏览着浏览着心中没来由就冒出一个想法,点开微信给褚煦梁去一条信息“梁哥,你家住哪儿?”
没多久,对面回了一个定位过来,在南山区白石洲那边儿。江新年在网站上输入小区名字,然后“嘶”
一声儿。
褚煦梁住的这个小区,比他刚才看的那些房租贵了整整三倍有余。但江新年没有犹豫也没再细看,而是拨了页面上中介的联系方式,约了下午看房。
虽说住在机场附近上班方便一点儿,但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江新年还是觉着住得离褚煦梁近一些更能让他感到心情愉悦。
而这头褚煦梁盯着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不明白江新年到底什么意思。自那个吻之后他一直盼着对方能说点什么,有时候又害怕对方要说点什么。等来等去,觉得其实眼下这样也挺好。
结果江新年突然问他家住哪儿,他完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反倒把自己弄得七上八下。最后只能叹一口,承认自己被江新年拿捏得死死的,对他毫无招架之力。
季晨这天早班,深圳大雨。
他穿着维修工服外头罩一件雨衣,虽说雨衣带了兜帽,但实际上大雨倾盆,雨下的角度还是倾斜的,雨衣的作用十分有限。
雨水溅了他一头一脸,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十二月的深圳虽然算不上多冷,但这样被雨水一浇,湿衣服贴着前胸后背,仍然冻得人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