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下脸看着玉漏的脸,“你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玉漏笑道?:“二奶奶为?她大哥的事厌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时是想不到咱们会成?亲,才会罢了。”
“你既然想到这点,就不怕往后?她做二嫂的为?难你?”
玉漏脸上没变化,只是微笑,“没什么好怕的。”
池镜知道?她沉得住气,一直恨她这一点,眼下看来这也不算个坏处。可他仍不喜欢她处变不惊的态度,便把脸转开,挑起?窗上的料子向外望。这时候为?过年,哪里都?热闹,许多百戏杂耍都?在街上卖艺,锣鼓敲得锵锵的,年节的热闹好像盖过了他们婚事的喜气,那婚事总觉得差着股劲,拼不过年关的气氛,他感到失望。
在街上看见?熟悉的人影,他不免正坐起?来,轻蔑地笑了声,“那不是王西坡?”
西坡手上拧着些纸包沿着街边走,在一户人家门前便站定?下来。玉漏换到这边来坐,伸着脖子向外望,也看见?了。
是那何寡妇家,何家也是一楼一底的房子,底下临街有?一间铺子,一直趁那铺子卖些油盐酱醋。她男人在时是她男人在做,生意还好,早年间玉漏也拧着油壶到他们家打油。那男人生得黝黑矮小,会做买卖,就是足了斤两后?,勺里的小半勺油也懒得再?倒回去,一股脑都?给玉漏装进壶内。后?来他死了,是他娘照管铺子里生意,老?太太抠搜,常少人斤两,像玉漏她们这起?老?主顾也渐渐不去了。
如今西坡又是议亲又是找铺子重开张做肉铺,大约在两家双全的好事,娶何寡妇,一并租他们家的铺子,还可以顺带手照料楼上的何老?太太。
未几那铺子开了扇门放西坡进去,池镜从那半开的门板后?头瞅见?个羞答答低着脸的妇人,西坡向她拱手,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她。池镜心下猜到,却偏要问?玉漏,“那妇人是谁?他们家的亲戚?”
玉漏收回脖子来,“是他新定?下的填房老?婆,是个寡妇。”
池镜不由得朝那门后?多瞅几眼,那妇人身段矮小,略有?发福,满面油黄,单论?相?貌,与那王西坡简直是野鸡配凤凰。他笑起?来,不免有?幸灾乐祸的意态,“这瞧着可不大般配。”
玉漏一口气涌上来,倒拿秋五太太的话来堵他,“哪里不般配,一个鳏夫一个寡妇,膝下都?拖着孩儿,再?没有?比他们更配的了。”
池镜听她语气不大好,便俯下背来,两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睇着她笑,“那妇人生得比你难看多了。”
玉漏听见?益发生气,抬眼瞪他,“你的意思是我?很难看?”
他又忽然觉得她一下美得不行,活灵活现的神?情,不再?是那精致得假的微笑。可是想到她这份生动是为?西坡,心下又很不痛快。
索性大家都?不要痛快好了,他故意刺激她,“你不算难看,也算不上好看,姿色平平用在你身上倒是恰如其分。”
玉漏一下觉得与那何寡妇不相?上下了,亏得这些时一直给自己安慰,比她强多了,比她强多了!不过方才看见?西坡一样对着她温柔有?礼地笑,也一样待她体贴,拧来的东西只怕是给他们孤儿寡母过年的,正因为?她们是孤儿寡母,他更对她照料。
她对西坡像是听一个故事没听到结尾,尽管隐隐猜得到,但没听到,总不能死心,有?时往好猜,有?时往坏了猜。
她眼角眉梢一时挂着萧瑟的霜气,瞟见?池镜那张笑脸也逐渐冷了下去,冷静地道?:“你放不下他。”
说完他立刻便后?悔,这等同于承认了她和人家的情分。
玉漏马上驳道?:“没有?的事。”
继而又微笑起?来。
池镜也重新笑起?来,没再?说什么,一脸的厌倦。回去他还在想,干脆设法弄死那王西坡,在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一个故事最恨的便是扑朔迷离,真弄死了王西坡,他和玉漏的感情更要显得柳昏花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