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选手被直升机拉到山脊,从上到下俯瞰这座垂直高度近六百米的大山。昨天,这个地区刚刚迎来一米左右的降雪,今早又刮大风。蓝天白云不假,可天气条件不算是安全。
“炸山了吗?”
池羽听见max问。
“我没听到,不太清楚。早上应该有人为触吧。”
无论炸山,还是人为触雪崩,都是为了在任何人滑雪之前先崩一回,这样道外环境才能更加安全。
池羽低头,用板子铲了一点雪,看着流雪迅滚落南面坡。
max又低头对他说:“流雪很快,太快了。”
这就意味着,选手要滑得很快,才能跑赢它。
他的表情也很严肃。max承父亲哥哥教导,从小就是大山野雪专家。截止至去年以前,他的直滑和野雪经验都比池羽多。以前,他们在一起滑真正的大山,野总是max先第一个dropIn,在前面开路。可现在不比往昔。池羽身上,比他多了个世界冠军的头衔。
“规划好你的撤离路线”
max刚开了个口,却被身边人打断。
“我知道了,”
池羽处于赛前的紧绷着的状态之中,又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我有眼睛,我可以自己看。”
话说得不太客气,max就识趣地没再说什么。所有人都专注而静默,在脑海中滑着自己想要的路线。
原本来参加比赛,是为了给巅峰赛事撑门面,为了可以获得些筹码,让梁牧也、郑成岭、潘一格他们的攀岩纪录片顺利上映。可看到了旧时的劲敌,沉郁于心底的胜负欲又升起来了。
比赛就是比赛。他不仅要来,来了就是要赢。
去年野雪巡回赛,原先北美排名第一位的max半途伤退,没能攒够积分。有体育网站说,若无伤病,他本是晋级决赛并获胜的热门人选,而FT新人池羽的冠军好像是捡漏一样。
池羽想,在惠斯勒的自由式挑战赛打败过他一次,自己多少有些主场优势。如今若滑着他的板,乘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在大山粉雪环境下再次打败他,才名正言顺。
max仍然是第一个dropin。他乍一滑降,电视机前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流雪的度有多快。四十度的陡坡,他安全为上,跳了一个崖后迅横切,逃离自己制造出的流雪。max不愧经验丰富的大山粉雪之王,他的滑行非常流畅,一共两次横切,完美避开任何复杂的情况,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他的滑行甚至让这一项任务看起来没那么难了。
池羽紧随其后,第二个下。
电视机前,连韩知夏都屏住了呼吸。
放直板,起度,走左侧,做36o,落地后横切减。注意身后。
池羽默念步骤,可初一dropin,粉雪天堂的感觉太好,肾上腺素把他推到至高点。36o起跳,落地有很大的容错空间,他向山上一看,很好,流雪还在他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千分之一秒内,他做了个决定。
池羽目前身处的位置是两道雪脊中间,犹如天然u型池,他在一边顺利做了36o,立刻想冲到另一边,再做一个cork72o,然后再去横切。那是他的拿手好活儿。在阿拉斯加4o度雪脊上面他敢做doub1ecork1o8o,敢连着做二十多个,在新疆同等体量的大山上他定是敢做72o。
他决定临时改变计划,不按照早上看好的线走。他犯了大山粉雪滑降时候的大忌。
cork72o依旧如教科书般标准,可在空中旋转时,他余光便看到有一股白茫茫的浓雾从两道雪脊中间窜起,势如巨龙。
两个自由式动作,是在同一条滚落线上做的。他贪恋大山完美粉雪带来的重力加度,并没有及时撤离。
而追上他的,竟然不是他带起来的流雪。不止是他的流雪。
池羽低头,在震惊中现,山体竟然出现了横纹,并且以光在扩散。
是比流雪还可怕十倍的雪崩。脚下,银白的大地在皲裂。
池羽从不向命运低头。他拼尽全力加,想从侧面滑出来,板子被他用到极限,他甚至感觉下一秒就要断裂,可这白色风暴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放弃往外跑
“砰!!!”
胸前传来剧痛。池羽在坠落的时候,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触雪崩救援气囊,这才想起了他的另外一个错误。
因为来时匆忙,他的雪崩救援装备是用的赛会方的。他竟然没有戴aBs安全气囊!
糟糕!
事到如今,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新一波疼痛来临。
临失去意识之前,他想,他之前对万宇坤说的什么没有遗憾,那都是些大话。这一刻到来之时,他觉得总归还是有遗憾,细碎平常的遗憾。
还没来得及把上次悦恒挑战赛第一名得到的玩具熊寄给肖梦寒。还没能履行承诺,和hugo他们去阿尔卑斯拍大电影。还没有看到未名峰。
最重要的是,在梁牧也从云顶的那个消防通道转身离开之前,他只顾着亲吻,忘记去拥抱他了。他还没等到他全部的答案。
直播画面被切断之前,所有人都能看到,池羽身上的gopro和跟拍无人机同时黑屏。监控屏幕上,那个天蓝色的小小身影被白色巨浪整个吞噬。所有人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他坠落数十米。信号被切走的时候,南面峰的雪崩仍然如汹涌巨浪并,随着滚落面越扩越宽。
韩知夏都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他才转过头看梁牧也。
梁牧也没说话,也没动,咬着嘴唇,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