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熠川笑着,是他们一起肩并肩滑道外小树林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纯粹的喜悦的笑。可汩汩的鲜血顺着他左侧太阳穴喷涌而出。画面十分诡异,鲜血染红了身边白茫茫的雪,而他被一只大手用力推着,往深处推去。他仿佛跌入树井,被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雪掩埋,越埋越深,不能呼吸……
池羽是被掩埋和窒息的双重感觉惊醒的。醒来之后,他才现是身旁人在轻轻推他的肩膀。可他大口急促地喘着气,却怎么也呼吸不上来氧气。
车早已经不是行驶状态了,本来在身边就着夜灯看杂志的梁牧也也被他吓到了,丢掉了杂志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深呼吸。”
他对自己说。
可这张脸和梦里,竟有两分神似。池羽自然是没听进去,还是呼吸急促。
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没想到是今天,竟然是在这个人面前再次作。池羽越想越觉得丢人,越觉得丢脸越紧张,越紧张就越难受,症状反而加剧。
“池羽,跟着我呼吸!吸气,一,二,三,四……然后呼气,对,没错……再来一次。”
梁牧也提高了声音命令他,专心帮他调整呼吸。大概过了两分钟,他呼吸才恢复正常。梁牧也从侧门掏出一瓶水丢给他:“喝点水。”
大概是为了掩饰紧张,他拼命大口喝水,立刻就呛到气管里了,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梁牧也终于没忍住,伸出右手搭在他后背上帮他轻轻拍着:“别着急,你着什么急啊,怎么了。”
他指尖不小心划过了池羽后颈裸露在外的皮肤,触感甚至让他觉得神经刺痛,脖颈间微小的毛都竖起来。
池羽就听见身边那人说:“……你在哪划伤的?没感觉吗?”
梁牧也在他后颈看到一条划痕,一定是他穿树林的时候被划伤的。划痕不深,但是很长,都已经凝固。血把他的浅色内衬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看来不是神经刺痛,而是真实的疼痛。今天他上山时走得急,没能带上一体的防风面罩,滑快的时候衣领就松开了,露出脖颈来。也怪不得他早上一直觉得脖子冷。
池羽缓了缓神,才挤出来两个字:“还好。”
他以为这就算聊完了,他刚想拉门,被梁牧也抢先落了锁。啪嗒一声,如一颗石头从悬崖滚落,都能听得清峡谷里面传出的回音。
“稍等一下。你刚刚,是……”
池羽没说话,自己又把门锁按开,又是啪嗒一声。
梁牧也好像没看见似的,啪嗒一声又把门锁给按上。“你确定你没问题?”
池羽很执着地把门锁又按开:“嗯。”
“你确定之后不会……”
“不会。”
门锁啪嗒啪嗒被按了好几次,梁牧也连着几句话被他噎回去,瞬间哑了火。果然,池羽先前那种兴奋到语无伦次,说话说个不停的状态是极为反常的,一觉睡醒之后立刻被打回原形,浑身上下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做好人要做到底。他最后尝试了一次:“池羽,今天白天……到底生什么了。”
“白天生的事情都跟你说了。现在,能不能让我回家。”
梁牧也这回没再坚持:“你随时可以回家。我去旁边打车。”
门也不是真锁死了。池羽的嘴抿成一条线,拉开了门,径直走向后备箱整理东西,看都没看他一眼。
梁牧也同样拉开了驾驶位的门,伸手还从后备箱把池羽借给自己那块板拎走了。
板拿走了,就没有回来搭车的理由了。这回,池羽终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右手提着分离板,左手搭在汽车的引擎盖上,摸着引擎盖冰凉。
可梁牧也已经转身走了。
为了避免再碰上池羽,多说什么不必要的话,他还是特意走到路口才打的uber。可他拎着雪板雪鞋和头盔,倒也没走出去太远。
等车的时候,他没忍住又回头看,看见池羽也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姿势,左手夹着头盔,右手拎着他那块沉重的分离板,板头指着他鼻子尖。
门口的灯泡只亮了一只,声控开关好像不怎么好使,忽明忽暗,微弱的黄光洒在他湿淋淋的雪服外套上。他没进门里去,反倒是垂着头站在自己家门口,不知道在琢磨个什么。想到他后颈的伤,梁牧也觉得他倒像是某种走丢了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