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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安以轩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婴宁的低泣再次从琴上传来。他说,难道,你就看不出,伶俜也爱上了施子介?

她咯咯的笑,开什么玩笑!

转身,沉入湖底,水藻般茂密的长发,在水里飘摇,寂寞的如同水妖。

然后,她慢慢露出水面,水珠从颠倒众生的脸上滴下,格外晶莹。她冲安以轩笑,极妖娆,她说,书生,好好写你的书,一旦我看腻了,我就吃掉你!说完,不忘将柔细的手指轻轻划过菱花般的嘴唇,做一个吸血的手势。

安以轩懒懒的抬眉,做水妖真好,至少哭的时候,没人看到你的眼泪。

她笑,我不叫水妖,我告诉过你。我叫夜妖。说完,她沉入湖底,容颜变得恬淡安静,如梦一样消溶在水里。

安以轩的琴声继续流淌,关于那个故事,时过境迁这么多岁月,桃花无数次的盛开、落尽。谁还能记得?

她是这个湖里寂寞的水妖,每天唱着寂寞的调子。

这个湖边,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只有往湖边走的脚印,却没有一个脚印从湖边离开。

这个湖里盛满了香艳的故事,也堆满了累累白骨。

制造这些香艳故事的女子,穿着落寞的黑衣,细瓷般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划伤那些寻欢人的眼睛。

他们对她殷勤的笑,他们说,愿为她散尽万贯家财,愿为她妻离子散,甚至可以为她去死,只为博她倾城一笑。

所以,她毫不吝啬的笑了。

也毫不犹豫的拿走了他们的生命。

是他们自己说的,可以,为她去死。

安以轩是沿着这些脚印来的,头束青色方巾;身着银灰长衫,暗藏着密密的针脚,也暗藏着心事。

那时,她正在湖边。

阳光非常好,照在她水样的皮肤上。刚刚晾干的长发,斜挽着一个髻,松松斜斜的,别样慵懒美丽。

他向她作揖,说,叨扰姐姐,小生……

如此相同的开场白,骤然间,划过层层叠叠的时空,炸雷一般,触痛她的耳蜗。她转身,抬头,望着他,时光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辗转回来,几只灰羽白腹的雀儿呼楞楞的飞过红墙碧竹,飞过她记忆的沧海。

他也愣了,因为这份惊为天人的美丽,他不轻薄,却也年少,经不起这种美丽。

她先开的口,声银清脆甘爽,你来静湖做什么?

他傻傻的看着她,关于静湖的香艳他听说过,关于静湖的阴森他也听说过。他怀着心事而来,只因金湘寺的藏经阁里,他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金湘绣的故事。

故事里,那个叫伶俜的少女的眉眼,如烙铁一样,烫伤了他。

如果,如果他不是一个寒门书生,就不会寄读在金湘寺;如果不寄读在金湘寺,他不会在藏经阁层层摞摞布满尘土的书籍里找到那本野史--《金湘绣》;也不会为一个叫做伶俜的女子而心伤;更不会因为一个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几许轻狂的,来到静湖。

因为故事的结尾,那个叫伶俜的女子,坠下了湖。从此这座湖的水面再也没有波纹荡起,人们就称它为静湖。每天夜里,这里都会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他们说,那个女子哭得很怪异,仔细的听,竟是得意的笑。很多走向静湖一探究竟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安以轩想起这个故事,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一时不能回答,只能拼命的清嗓子,掩饰窘态。

她笑,黑色的缎衣,并不能裹住她少女的柔媚。她合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暗影,她说,你从金湘寺来,对吗?

安以轩至今讶然,她如何知道,他是从何而来。

他并不知道,金湘寺所在之地,就是五百年前金湘绣的旧址,那些擅绣擅织的女子们,早已人影遥邈。

他问过她很多次,伶俜是你的名字吗?

她都偷偷的笑,慢慢沉下湖底,再慢慢探出头来,水珠在她脸上晶莹着,眼泪的模样。她说,可笑!我叫夜妖。千年如是!

后来,他相信了。

她怎么能是伶俜呢?那个鹅黄轻衫的少女,易哭易笑,明艳婉转,因爱成狂;确实不会是眼前这个满身阴魅之气的女子。

可是《金湘绣》故事中,静湖确实是伶俜最后归宿。

五百年来,没人来祭拜过她吧?安以轩叹,如此,不如将那个故事铺墨,聊作对这缕芳魂的祭奠吧。于是,他凭着记忆,将《金湘绣》慢慢写来。

偶尔,夜妖会使坏,扬起一阵风吹过,弄得他墨迹满身。

他不敢怒,因为她是静湖的主宰;也怒不起来,他总认为,她就算不是伶俜,也与伶俜有着很深的渊源。

她坐在湖边冷冷的笑,白皙的小腿在月光下拨动着湖水,湖面不见一丝波纹。

她笑,你莫不是爱上了她?

他不理她,继续铺开纸来写,写伶俜的眉伶俜的眼,伶俜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

夜妖看着他笔下清秀遒劲的小楷,说,你在我的面前,将一个女子写的这么美,不怕我杀掉你?

她没有杀他,却在他面前杀过很多人。

那些寻到静湖的男子,看到她,魂魄都飞到了三天外。他们殷勤备至,原本清新的面孔都变得丑陋。

她问他们,每一个都很小心的问过,难道你不留恋家中娇妻么?

他们都干脆的摇头,没半分犹豫。

安以轩叹气,眼看着他们一步步堕向死亡的边缘;夜妖难过却又得意的看着远处的他,她曾说过,如果他们记得木石前盟,我怎能取得他们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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