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进房间。
"
阿乐……"
王维低声呼唤着,声音带着哽咽。
他握住阿乐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淌,“阿乐,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们。。。。。。”
阿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不怪你……我知道怀的是双胎时,我就有预感。。。……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和你在一起的十年,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用尽力气把阿宛的手握住,挣扎着道:“阿宛,阿宛……你不要误会摩诘……刀奴儿的阿爹……不是他……摩诘是为了保护我才……我们,也是知道裴迪去了库车之后,才……才在一起的……”
这几句话,几乎全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阿乐不得不停下狠狠地喘着气,如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
这几句话,更把阿宛惊得一时忘记了悲痛,只错愕地看着王维。
几乎是一瞬间,阿宛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刀奴儿的阿爹,只能是崔宗之;一个孩子如果有这样不被礼法世俗所容的身世,那人生必定十分艰难……他的决定,是对这个孩子最好的安排!
想到这里,阿宛看着王维的眼神中充满了感佩。
王维什么都没有说,轻轻扶起阿乐让她半坐着靠在了他身上,抚了抚她的背,强忍着悲痛柔声道:“阿乐……累了就休息一下……”
阿乐虚弱地笑了一下:“摩诘……这些年,你为我们母子二人,辛苦了……我来世再报答你吧!余生,你要为自己,好好活……“
王维听到这里,不住地摇头,又不住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阿乐挣扎着,拉住阿宛的手不放:“阿宛,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公平……我知道裴迪他也是好的……你的人生,到底要你自己决定……”
她又停下用力喘了声,接着道:“阿宛,我真羡慕你……阿娘说汉人男子不可信……但你遇到的……都是顶顶好的……不像我……我知道他不好,却没办法……”
她自嘲地微微一笑,用尽所有力气指了指,“阿宛,帮我把我窗户打开……”
阿宛擦了擦眼泪,起身开了窗。
月上中天,清辉正盛,如泼银洒玉一般涌进了房间里,照到的物件都镶上了一道银边。
“这月色……真好呀……”
一丝笑意浮上阿乐苍白的脸。
她看着月光,却像是看进了无限远的虚空之处,对着一个不存在的人微微喘息着道:“我不过是想要……一起在庭院里赏月……刀奴儿拖着纸鸢一边跑一边笑……我要你教我下棋,……要你看书的时候,我在一旁……帮……帮你缝补衣裳……”
她的眼泪,到此时才热热地流淌下来。
阿乐的手越来越冰,气息越来越短,却还在不住絮语:“……你说过的,如果受伤了,睡一觉就好了……我现在累了……我去睡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来生……不必见了……“
终于,她的手垂了下来。
阿乐的葬礼极为简朴。
按她的遗愿,她的骨灰将回到克孜尔山谷里,葬在阿娘的身边。
她在中原飘飘荡荡了二十年,她的魂魄,还是要回到龟兹去。
那墓碑上的名字,不是崔乐儿,而是苏克莎。
崔宗之在接到信后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从扬州奔到了长安时,几乎一夜白头。
他在她离开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可以为她放下一切的。
可惜,已经晚了。
他带着懵懵懂懂的刀奴儿和阿乐的骨灰,一路向西,骑着和阿乐同骑的那匹马,哼着阿乐哼过的小曲,走过曾经和阿乐一起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