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大爷就着小茶壶嘬了口酽酽的浓茶,用老年人独有的嘶哑嗓音说道:“这是个道德沦丧的年代哇,想当年毛爷爷在的时候那风气多好?就是撂三十年前,那摸一下姑娘的小手都得判流氓罪,哪成想现在会是这样。”
“可不是?”
康大妈鼓着眼睛,“前阵子离职的物管小妹还悄悄和我说千万别惹3号楼17b的那户,说那是混黑社会的。还有6号楼的9c,那家男的小老婆就养在他家楼下的3a。您说说,这样的老公找了有什么用?有钱归有钱,没心呐。要是狠毒点的,指不定啥时候就把老婆孩子扫地出门,接外面的女人回来了。”
区大爷摇摇头,只是嘬着茶嘴不说话。
康大妈还在唠唠叨叨:“这世道男人女人都坏了,坏啰!就那18a的白小姐您知道吧。”
区大爷慢悠悠地放下茶壶,说:“知道,那姑娘长得可漂亮。”
“是漂亮,要不然她一外地来的小姑娘能住得起这房子?”
康大妈压低声音,“您知道她以前开的那小车多少钱嘛?”
她一双肿泡眼鼓得老大,伸出一个巴掌,“至少五十万呐!”
区大爷眨了眨混浊的眼睛,说:“指不定是人家家里有钱,爹妈肯供着呗。这小姑娘礼貌不错,不像别个用鼻孔看人,每次见着我都叫大爷,嘴巴可甜。”
“话是这么说没错,”
康大妈有悻悻地,“那姑娘虽然打扮得妖妖娆娆,可和别个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只是,……唉,她要是家里真有钱的话,也经不住她现在这么造哇。”
她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她在家里养了个男人。”
“啥?”
区大爷惊得茶壶差点都滑地上,“你说她养了个啥?”
“男人。”
康大妈夸张地做了个鬼脸,“长得可俊!”
“这,这可能嘛?小姑娘长得不差呀,怎么倒贴养起小枕头来了?”
小枕头是本地的土话,泛指吃软饭的小白脸、靠女人过日子的男人。
“养小枕头也就算了,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女权主义,那武则天还养了一大圈呢。可我也没见那小枕头对她有多好哇,每次看他都一脸讨债相,对白小姐呼呼喝喝的,脾气臭个性差,整个人就张脸能看。您说说,那白小姐图个啥?”
康大妈说起来话又多了,“而且还很能花钱,每次我看他们出去都是大包小包的回来。我留意看啊,都是给他买的东西。这也就算了,竟然还都是白小姐提回来的。有一次保安队长实在看不过眼要上去搭把手,结果那男的眼睛一横——保安队长说啊,白小姐好像吓破胆了似地,吱都不敢吱一声扛着东西就冲进电梯。您说说,现在的姑娘都想啥呢?条件这么好还紧着赶上趟给人作践,图个啥?”
区大爷迟疑了一下,问道:“该不会是她老公吧,要不怎么能会这样?”
“可,看着真不像。”
“不像归不像,说不定人家就是正经地小两口呢。”
区大爷打了个呵欠,“你啊,少到处嚼舌根子,要让主管知道了非罚你款不可。”
康大妈白了他一眼,“说我嚼舌根子,您老可还挺爱听的。”
起身收拾好饭盒气呼呼地朝地库出口走去,刚走到转弯角便见刚才自己八卦的白小姐泪水涟涟地冲自己过来。
康大妈以为自己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了,当场吓得没心脏病发作。可没成想人倒没冲着自己过来,而是呼地一声擦肩而过,直接地下停车场去了。她摸着心口老半天缓不过气来,但那颗善于挖掘八卦的心却还是驱使她挪动脚步,打算跟上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觉得后颈一冷。地库出入口因为地势的关系总是会有小股旋风在打转,所以她并没有太在意,等又往前走了两步她突然发现身体僵硬地动不了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节奏。鞋底刻意地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粗砺地、刺耳的声响。康大妈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打从心底发寒害怕过,当时就一屁股墩在地上起不来。
阴冷的邪风擦身而过,留下一声充满恶意的嗤笑。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他便找到了她。
彼时白蓉蓉正趴在方向盘上,她的姿势压抑而克制,小小的肩膀缩耸起来轻轻地颤抖着。哪怕车窗玻璃关得严实,他依然能清楚地听见她那带着哽咽的啜泣。
“出来。”
白蓉蓉像是被针扎了的青蛙似地,瞬间没了声响。
她怯怯地从方向盘抬起头来,车前那抹冷峻的身影宛如一株被霜冻住的苍松,透过泪光的折射精准无误地倒映在她眼底。
他冷冷的目光让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害怕,也愤怒。他有什么资格用这样鄙视的目光看她,这些日子来他鸠占鹊巢,独吃独占,对她的生活横加干涉指手划脚。把她的工作生活搅成一团乱麻,现在她的生活已经很窘迫了,却还得忍受他对自己精神折磨。
这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
心酸委屈扑天盖地地朝她袭来,索性心一横转动钥匙,挂档,同时踩下离合器与油门。瘦弱的小雨燕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轰鸣,像是卯足劲示威的雏鸟一般。
空有愤怒,却没有实力。
就像她现在的处境一般,明明是可以松开离合器一气碾过去的。但是雪白的大灯照射着那个男人,他的身影在后面的墙上呈无数倍的放大,浓重而阴亵的影子牢牢地扑覆在粉色的小车上。
像是罗织细密的网,挣扎不开。
“滚开。”
她颤抖着唇,无声地说道,“滚出我的生活,滚得远远地。”
每说一句她便将离合器松开一些,车子便缓缓地推进。可车前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许玩味。仿佛观察玻璃盅里的蝴蝶的孩子一般,好奇而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