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在江南迟迟未归,阿凝才急于说亲,若我再晚些回来,恐她已急急嫁作他人妇,以此遮掩儿子的过错。”
裴宥揭开茶盖,浅用了一口茶水,声色始终无波。
容华惊诧地盯着说起这么大的事还从容淡定的裴宥。
难怪,难怪那温家的婚事如此草率。那姑娘的出身国公府够不上,但许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公子不在话下,最终和她议亲的,却是一个在京城无甚根基的商人,还是個年近三十,家中已有嫡子的鳏夫。
今早崔嬷嬷还在她耳边当笑话与她说了一番。
却不想笑话笑到自家头上了!
“此事全是儿子的过错,阿凝无辜受累,若传出去,无论于她,于国公府,或于那孩子,都甚为不妥。阿凝为此煞费苦心,连家人都不曾提及,还请母亲务必保密,莫要兴师动众。”
裴宥放下茶盏,起身行了一礼。
容华见过大风大浪,又在佛堂修身养性这些年,自问泰山崩于前她都能心平气和,面不改色。
可这件事,硬生生哽得她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哪怕如今民风开放许多,可无媒无聘就有的孩子,那哪只是不妥?出身不明不白,若传出门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今日不早了,儿子先行告退,母亲早些休息。”
裴宥恭顺体贴地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容华静坐片刻,“啪”
地猛拍桌面,嚷道:“嬷嬷!崔嬷嬷!去赵翟府上,把赵翟给我传过来!”
夜色早已深沉,但国公府的这个夜晚,并不安宁。
户部尚书匆匆地来,满头大汗地离去,顾飞也在睡梦中被叫醒,不明白长公主为何问起两个月前的洗尘宴,还问起温凝,只如实回答:“当时看到温姑娘,裙子上……的确沾着血。”
与此同时,宫中也有两个宫娥被传来问话,继而被府上用了十几年的施大夫也被叫了过去。
每个人问的话都不多,长公主的面色却越来越沉,鸡飞蛋打一整夜,天亮都等不得,连夜就进了宫。
到底生何事无人知晓,只知第二日,长公主出了一次府,第三日,崔嬷嬷便谴了媒人去那鸿胪寺卿的温府。
裴绍被逐出府,国公府如今只有世子一位成年公子,媒人去是为何人说亲,不言而喻。
当日,便从芙蕖院里传出话来,长公主夸赞温氏阿凝娴雅端方,容姿过人,她见之心生欢喜,还听闻她亲口对崔嬷嬷说自己近来身体不佳,想要尽快让世子娶亲,冲冲喜气。
是以,没几日,国公府与温家的婚事就定了下来,而长公主亲自操持,聘礼单子都一一过问,更亲自去各大商铺定制了许多女儿家用的东西要送往国公府,可见对这门婚事,对温家那位阿凝姑娘当真重视。
酉时三刻,洒落在书案上的斜阳寸寸后移,直到消失无踪。
裴宥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放下手中的木块,背手出门。
这些日子国公府热闹,各个院落人来人往,但主厅,却不是闲杂人等能随意进出的。到了傍晚时分,外院依旧充斥着各类人声与脚步声,倒显得内院有几分冷清。
尤其摆满晚膳的餐桌上,只有一人用膳。
“母亲又入宫了?”
裴宥慢条斯理地用着膳,眉眼都未抬地问道。
顾飞马上答道:“管家说聘礼已置备得差不多,长公主便拿着单子入宫了。”
“父亲呢?”
“老爷此前已经用过膳,现下在书房。”
裴宥垂着眼,看不出眸中色彩,用膳的动作未有停顿,一贯的儒雅好看,“嗯”
了一声便未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