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心情甚好地走下楼,顾见春将门窗关好,又检查了一番,亦是匆匆离去。
屋子里静悄悄地,两人的呼吸声也微不可闻。
夜来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如顾见春离开时的样子,一动不动。
少年睡得极不老实,不多时便把被子提到了一边。可夜来却也置若罔闻,她本就看不到,即使有心照看,却也只能防着他不摔下来而已。
突然,少年开口呓语:“爹……娘……”
夜来手指在裙上蜷缩了一下,却也不动。
少年突然“呜呜”
地哭了起来,嘴里喊着些,“阿姐,不要,阿姐……”
夜来叹了一口气,摘下了帷帽,放在一旁。摸索着探向少年的身体。少年瑟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她将手掌覆在少年的额前,微微提气,手上顿时缠绕起一圈浅浅的白雾。少年似是减少了些痛苦,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突然,他开始连声咳嗽起来,夜来连忙收回手端坐。若对方醒着,再做什么便等同于暴露自己。她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好些了吗?”
少年没有回应,止住咳嗽之后,他呼吸逐渐平稳,又似是睡了过去。
夜来也没再言语,只当他是睡着了。她向来谨慎,眼下不可让对方有一丝怀疑。此刻坐在这儿,却微微叹息,没了一双眼,想来还是多有不便,也不知还能不能重见光明。她本不在意这副身子如何,只求活着回去足矣。可如今看不见,就是活着也成了难事一桩。
她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眼前,刚想碰一碰眼睛,呼吸却突然一顿——人若是没了视力,听觉就会格外的灵敏。此刻她突然听到,屋子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是谁?如何进来的?要做什么?心中千回百转,她淡然将手放下,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剑鞘,慢慢把玩起来。
突然一个声音从房梁处传来,是传音入密——“公子有令,夜来归。”
她心下了然,凝神回道:“尚有要务。”
那声音顿了顿,说道:“何事?”
“玉。”
她回道,言简意赅。
对方似是想起什么,有些犯难:“公子那边。。。”
她垂下眼帘,略一思忖,说道:“你去回他,事结必返。”
对方应下。不多时,又传话来:“假寐。”
她一惊,手指握在裙摆上,捏出了些褶子。随后她又恢复了淡然,缓缓地将抚平,不留下一丝痕迹,于是道了声:“多谢。”
那人没再回答,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门和窗都未曾出声响。她想着,难不成这小小客栈,竟也有密道?
还有。。。。。。床上这孩子,竟是醒着故意诓她的?好在她方才谨慎,并未做什么出格举动。看来这两人还是不信她。若是如此。。。。。。
——想必那玉也不难找。她如此想着,忽然又察觉到屋顶上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当即想到是那人去而复返。可听了不多时,便觉声音的来源是几个武功不高的男人,这青天白日的,楼下来往客人熙熙攘攘,他们竟敢凭这下三滥的功夫上房揭瓦。真是胆大包天,这行事作风,让人顿时便想起三个字,“万寿宫”
。她戴上帷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握紧剑鞘,摸索着来到门口,走了出去。
苏决明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早就醒了过来。高热时有时无,偷偷给自己诊了脉,果然是药不足量,寒症复。梦里颠倒混沌,恍若置身火海。而突然一阵彻骨寒意顺着额头涌了进来,让他冻得一个哆嗦,便清醒了些,换得一阵咳嗽。不过这头上高热的难受倒是消下去些。他偷偷观察了一圈,刚醒来还有些愣神,只听女子轻轻喊了一声,他张了张口,不知为何却没有回应。于是见她静静坐在一旁,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她如此行事,他常常会忘记她是一个双目失明之人。只是她太过淡然,行动又出奇地游刃有余,一点也不似那些接受不了失去光明,整日颓然的病人。
对,她一点也不像个病人。苏决明在自己的怀疑理由上又添了一条。
突然,她起身出了门。虽然不知她为什么出去,但苏决明亦睁开眼睛,仔细端详这房间。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想必见自己昏迷,他便赶忙去寻药。房间的角落堆着两人先前丢下的行囊,还倚着自己的宝剑。他缓缓起身,勉力挪了过去。将宝剑抱到了自己怀里,才略感安心。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声音。他挪到门口,趴在门缝上,只看见老板娘和小二在和谁交谈。视线虽然被挡住,不过他很快知道了那是谁——夜来开口道:“敢问店家,何处可行个方便?”
老板娘一拍脑门,笑道:“真对不住,忘了这茬。”
她本想叫小二来帮忙带个路,又想到对方是女子,又目不能视,多有不便,还是自个儿去合适。于是她挽起夜来的胳膊,说道:“小奇,去楼上看看那小公子,可别让他有个好歹。”
小奇应了一声,拔腿便跑。老板娘又“哎”
了一声,将他唤回来,冲着后厨的方向努了努嘴:“别急,你把那小菜也一并端上去。记得,两间都要。”
小奇无奈顿住,停在楼梯上回头:“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一并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