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監考官是知府方雲笙方大人,秦放鶴對他了?解不多,但從過去幾年的府試、院試選本來看,此人雖也還算務實?,卻難免多些高官毛病,更偏好華麗辭藻的富貴文章。
套話嘛,簡單得很?,講究的就是一個看似說了很多,回頭看時,其實?什麼都沒說。
秦放鶴自己早就演練過,倒不擔心,只督促齊振業也往這上頭靠攏。
齊振業哪兒弄過這個?練了?幾回,終究不得其法,便有些氣餒。
秦放鶴靈機一動,「你只當求你爹辦事,對你爹什麼態度,便對文章什麼態度。」
做不來?華麗,還做不了?恭敬麼?先把閱卷官哄舒服了?再說。
齊振業:「……」
他憤憤道?:「他能跟餓達比?」
餓達養活全家,那什麼勞什子?方大人一個大子?兒都沒給過餓!
「孝子?啊,」秦放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呵呵幾聲,「他固然比不得伯父,可若惹惱了?,一句話便可讓伯父焦頭爛額。」
齊振業:「……」
懂了?。
被按頭寫了?四?五天,終於獲得秦放鶴認可,齊振業瞬間就像被抽了?脊樑杆似的,向?後癱在大圈椅里倒喘氣,又斜著眼睛瞅他,「你這腦瓜子?咋長得嘛!考試就考試,就你精怪,還琢磨起考官來?!」
阿發進來?奉茶,笑?嘻嘻為二人打扇,「小秦相公這叫對症下藥咧。」
齊振業抬腿往他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笑?罵道?:「反了?天了?,當著少爺餓的面兒誇別人!」
阿發誇張地哎呦一聲,又奉承齊振業,又奉承秦放鶴,「天地良心,餓這是替少爺夸的,餓要?不說,還得勞累少爺……」
秦放鶴便跟齊振業笑?起來?。
府試流程和?考試內容與縣試並無太大不同?,只論政的部分增加了?。上輩子?便過勞死在從政路上的秦放鶴優勢進一步擴大,揣度知府方大人喜好,細細寫了?幾篇文章,果然又是本縣第?一。
齊振業也足足進步了?……一名,從第?十七名上升到?第?十六,喜得手舞足蹈。
阿發阿財現在恨不得將秦放鶴供起來?,看他直如再生父母。
乖乖,十六名哎,這回穩了?。
縣試一共八十多人合格,一場府試下來?,直接刷掉一多半,只剩四?十人。
因六月院試方知府也要?監考,為保證公平,府試結束後他並未出席宴會,也不曾召見任何一名考生。
秦放鶴親自去抄了?榜單回來?,發現前三?名非常穩固,依舊是他、郭騰和?徐興祖,但第?四?名往後波動劇烈。
有人從剛及格邊緣豬突猛進,竟直接殺入前十,還有的則一口氣掉了?十幾名,都跌出前二十了?,秀才資格岌岌可危。
齊振業以前基本縣試就被刷下來?了?,從不關心這個,如今見秦放鶴關注,便也湊過來?看。
「哦,這個人餓知道?,」他點著第?九名,很?有些不屑道?,「就是個草包,只會溜須拍馬歌功頌德,哼哼,可算碰上識貨的嘍!」
秦放鶴反手給了?他一拳,嚴肅道?:「慎言,隔牆有耳。」
齊振業撇撇嘴,顯然還是不服,但終究沒再說什麼。
秦放鶴看著這份名單,對方知府的了?解更深一層。
科舉不像數學考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主觀因素影響太大了?。
能做到?知府,方雲笙自然有才幹有學識,也識貨,所以基本不會動有絕對優勢的前幾名。
平心而論,第?五名到?第?二十名之間綜合實?力差距並不大,主考官按照個人喜好排名也無可厚非……
科舉考試中?,實?力、運氣,以及對閱卷官的喜好掌握,缺一不可。
六月初六,清河府院試。
天剛蒙蒙亮,秦放鶴和?齊振業就直奔指定集合點而去。
清河府轄下所有縣的考生都要?先在此集合,然後再由各地縣令和?教官帶著,分批進入考場。
早有差役劃分區域,又在高處立了?紅底黑字虎頭牌,用加粗官文寫了?各縣名稱。
齊振業長得高,踮著腳瞄了?一圈,很?快鎖定東北角一處,「秦兄,那邊!」
秦放鶴同?他一道?擠過去,沿途看見無數朝氣蓬勃、眼神堅定的考生,也看到?了?許多正值壯年、忐忑不安的學子?,更有已垂垂老?矣、鬚髮皆白,卻仍不肯放棄,堅持做著青雲夢的老?前輩……
非常奇妙的感覺,穿越過去的短短几次呼吸間,秦放鶴就仿佛走過了?一整條歲月長河。
這個時代的無數人,就是這樣?將自己的一生都消磨在考場上。
老?遠便瞧見眾星拱月的徐興祖,一人同?時與數名學子?說笑?仍遊刃有餘。說話的間隙,他甚至還能四?處觀望,秦放鶴和?齊振業尚未靠近,他便雙眼一亮,主動分開眾人迎上去。
「秦兄,齊兄!」
伴著這一嗓子?,章縣所有考生都齊刷刷望過來?,連帶著周遭兩個縣的學子?也好奇張望,叫他倆想裝聽不見都難。
反正所有人都不喜歡齊振業,齊振業也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當場拉臉,就差往腦門兒上貼個「老?子?跟你們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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