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复又来到河边,山风凛冽,我没了亵衣袖子,风直往袖口中钻,冻得我瑟瑟发抖。便赶紧升了火,多添了些湿柴,待风小了一些,终于汇成一道淡淡的黑烟,也不知曲徵是要给谁信号,那瀑布顶端地势奇特,想要到这里只有跳下来,指望桃源谷的人过来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便算再迟钝,也发觉了其中蹊跷,莫说俞兮,只那御临风就很有些诡异。
我挑了块平平的鹅卵石,用炭灰细细画了图案,放在那火堆旁边,刚想抽身离去,便远远瞧见河中飘来一个东西,很有些眼熟,近了才发现那好像是……一个人。
御非面部朝下泡在水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已浮肿泛青,断断不可能活着了。那河底遍布暗石和碎块,若不是曲徵相救,我必然毫无悬念的归位了。看这样子他大约是不巧落在了暗石上,我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悲戚,叱咤江湖多少年的老前辈,那般疼爱儿子的父亲,可曾想过这样离开人世?甚至极有可能死在至亲手里……想到他莫名其妙的忽然坠下,我叹了口气,蹚水将他拉上岸来,挖了一个坑,将他埋了,磕了几个头。
回去的路上,我心思悲切,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烫。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想起蹚水湿了衣衫,挖坑又出了一身汗,被秋末冷风一吹,不发烧才怪。
勉强支撑回了洞里,曲徵仍是躺着一动不动,大约是睡了,我寻了个角落躺下来,很快也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缩成了一团,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十分难受。只听洞口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心中警铃大作,奈何体力不支,只动了一下便歪倒在地上。
“这洞忒难找,啧……你受伤了?真真难得,似你这般的人也会受伤。”
说话之人声音浑厚清朗,我努力睁开眼,一片朦胧中只见一双俊朗的眉目,流光肆意风采卓然,前额几缕发散乱的垂下来,显得十分潇洒不羁。
他站在我身前,用脚踢了踢我的屁股。
“阿徵,这是甚么东西?”
……
彼时我身体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但心思仍然活络,是以在心中无比愤怒的回道:你才是东西呢,你全府上都是东西!
☆、20非弓
桃花树下,曲徵一袭白衣扬眉浅笑:“百万,你过来。”
我身上烫的难受,风一吹又冷得发抖,不过即便如此仍然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
他长臂一伸,将我整个儿抱起,柔声道:“百万,你待我很好,我喜欢你。”
我红着脸,心中欢喜无限,闭着眼嘟着嘴缓缓向他靠近。
……
好吧,若不是一个震天响的喷嚏将我惊醒,我定然已经亲到美人了。
半梦半醒间,肋下紧紧的,勒得我生疼。
我睁了眼,发觉自己确然是被人抱着,只不过梦中是被曲徵美美的打横抱起,现实是被人用一只胳膊夹在腋下,就像一大灰狼夹了只小母鸡。
这个夹着我的便是踢我屁股的那个人了,我立时掐住他的手臂怒道:“你是何人?放我下来!”
“醒了?”
他毫不在意的道:“阿徵说你病了,我瞧你精神得很嘛。”
我奇道:“你……你识得曲徵?”
“当然,不然我怎会循了暗号来。”
他低头瞅了我一眼:“那丑得没边的暗号是你画的?啧啧,还须练练。”
……
鉴于我不认识他娘亲,也就不便问候出口了,是以平复了一下接着道:“曲徵呢?他现在何处?”
“不远有个村落,他先行一步,我们在那里汇合。”
“他受那么重的伤,自己一个人怎么行。”
我急得脱口而出:“你放我下来罢,去看看他怎样了。”
“你道曲徵是何人,便算他再伤重十倍百倍,又有谁能奈他何?”
那男子朗声道,忽然一脸三八的低下头,笑得暧昧异常:“其实我早这般说了,可他让我与你一起……嗳,我说,你和阿徵是甚么关系?”
我没忍住言语中的得瑟劲儿,美滋滋的答道:“我是他未婚妻。”
然后我就从这货胳膊中掉下了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
他怔住了,我揉着下巴愤怒的瞪着他,这才发现他肩上还扛着一个奇长的东西,用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极沉的样子。然没等我抗议,他回过神来便再一次夹起我,霎时天旋地转,我只瞧见两畔景色飞速向后略去,如此快的速度,却不见他多喘一口气,想不到这男子内功竟如此深厚。
不消半刻钟,我二人进了村子,直接冲进一间瓦房。
“你你你你你订亲了?”
那男子把我一丢,直接对着床上的曲徵怪叫道:“离开琅中之时,你还说没有娶妻的打算!”
曲徵正闭目休憩,这时睁了乌黑的眼,弯起嘴角道:“此一时彼一时了,非弓,多谢你接百万过来。”
原来他叫非弓,我终于有机会细细端详,此人身形颀长,肤色偏麦,剑眉星目,头发用一根带子高高竖起,青色短打衣衫衬得整个人俊逸非凡。比起曲徵的清美隽秀,另有一番潇洒不羁的风致。
然此刻非弓也在打量我,他后知后觉道:“百……百甚么?”
我立时冲曲徵挤眉弄眼希望他不要再说了,可惜他并未领会我这番迫切的意愿,淡道:“百万,金百万。”
……
还重复两遍!
于是非弓的反应也没让我失望,他先是垮了脸,然后努力按捺,两肩抖了许久,最后终于绷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百万……金百万……你娘是有多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