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嬅终究不曾让晶莹之物落下,千言万语,归于一个“谢”
字。
自小随侍在身旁的人虽多,除却死去的奶娘,李嬅也就与浅黛、甘棠、巧屏三个婢女最亲近,她并不避讳唤浅黛与甘棠一声阿姊。
听见这声阿姊,甘棠与浅黛十分感动。姑娘们的手交叠在一处,给予彼此前行的勇气。
姑娘们都止了泪,甘棠才回忆起正事,提醒道:“殿下不知,姓江的离开芳芷阁时,婢子听见他与家丁说话,说什么让殿下死了太痛快,最好生不如死。”
“嘴长在他身上,随他说。”
李嬅无奈一笑。
“先帝驾崩,我们派出多少人也找不到殿下,谁也没想到殿下在姓江的手里,后来听殿下说,我们才知他竟把殿下囚在水牢。”
甘棠说好不哭,终究又克制不住地悄声哽咽起来:“那个姓江的简直混蛋,他就不是个人。分明是他自己脚踏几只船伤透巧屏的心,听见巧屏死,他又装什么情圣,疯似的折磨殿下,美其名曰为心上人报仇。”
李嬅用手帕为甘棠擦干泪痕,“好了,日后咱们都不许再提起巧屏,她还活着的事,绝不可传到江振耳朵里。江振辜负巧屏在先,他没有资格再去打扰巧屏母子。”
甘棠情绪稍缓和些,浅黛才问:“殿下,您要一直如此下去吗?”
“我还不想死,不装疯卖傻,可怎么办呢。”
李嬅浅笑,笑容中夹杂苦涩:“念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你们定要为我保守秘密啊。”
“殿下放心,我二人谁要是敢背叛殿下,不得好死。”
两个宫女齐声誓。
……
于李嬅而言,出宫后的第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说上几句话,甘棠与浅黛都各自歇息去了,李嬅则彻夜睁着双眼,凝望月色下的帷幔,愁绪万千。
在宫中,她处处受掣肘,一举一动总有人监视,原先随侍她的宫娥太监也大多被新帝落各处,她差不多是孤立无援的。
元日时她闯入麟德殿,原本是刻意惹新帝动怒,促使新帝将她赶出宫去。
新帝此人格外虚伪,她以为,为堵住悠悠众口,新帝有九成可能将疯公主落到皇家别苑。
皇家别苑也好,什么庄子也好,总之,只要能放她出宫,只要不在新帝眼皮子底下,她行事总会比在宫中便宜。
熟料,新帝这老匹夫居然颁下一道圣旨,将她嫁给江振。
那老匹夫,居然将她嫁给那个囚禁过她、折辱过她,甚至可能是害死他父皇的帮凶的男人。
三年前父皇还在时,听闻秦家谋反,她无论如何也不信,她那时被感情冲昏头脑,竟瞒着父皇离宫,决意前往北境,亲眼看见秦家的境况。
也就是在那时,她不慎跳入江振设下的圈套,沦为阶下囚。
那不见天日、阴冷至极的水牢,那到处都是虫鼠的柴房、那看不到希望的黑暗,绝望窒息。
江振就那样折磨她数月,又不许她吃饱一顿饭,又不许她饿死,将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后来,那篡权的畜生霸占母后,母后总是冷面相待,那畜生便勒令金吾卫必须寻到定华长公主。
而江振为讨那畜生的好,又演一出好戏,说什么长公主是从山匪手里救回来的。
那时候,若非母后心里念着女儿,她这个长公主,不知还要被江振囚禁到何时。
江振可怕,那位登上皇位的畜生更是叫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