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英睿拄着桌面,两个食指重重地抹着眼头。他早已习惯了说谎,偶尔想说两句实诚话,却反倒说不出了。
“我。。。跟肖磊有性关系。半年多了。”
“这没什么的。”
“是没什么。泄而已,能有什么。我以为他和我想得一样。”
“可他认真了。”
余远洲道,“他想跟你正式交往。”
黎英睿双掌合十,夹着嘴唇摇头:“太蠢了。不提他是个男的,就算是女人,也过于自不量力。。。”
说着,他忽然流下泪来,止了声。
余远洲扭回头,装没看见。
“睿哥夫人走多久了?”
“瑶瑶两岁那年走的。嗯,快六年了。”
“想她吗?”
黎英睿苦涩地笑了下,摇头道:“会想起她。”
“当初怎么和她结婚的?”
余远洲抿了口酒,“瑶瑶今年7岁,紧着算你也才24吧。”
“你对数字很敏感。是24结婚的,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我们两家关系很好,钱权相配。跟她结婚,好像是一种理所应当。我猜她当时也是这么想,彼此都是客观上的最优解。”
黎英睿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痛快得像是在漱口。皱着眉头咽下去,接着道,“我这半辈子,每一步都走得清醒,唯独在肖磊这事上犯了糊涂。macro,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
余远洲沉吟片刻,点头道:“我明白。瑶瑶还小,你也没必要太逼自己。”
黎英睿又给自己倒酒。手抖得厉害,搞得泼泼洒洒的,好像一场祭祀。
“别看现在还小,小孩儿长大,真就是一眨眼的事。开年就小二了,再过两三年就会育。那上初中,就是大姑娘了。。。”
黎英睿撑着脸颊,向余远洲的反方向偏过脸,“现在还跟爸爸钻一被窝儿,洗澡还喊爸爸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呢。”
说到一半,他把脸埋进胳膊肘叹了一大声:“哎!”
颤抖的一声哎,含满了成年人道不尽的心酸。
他本想在心脏的壁垒上豁出点口,把所有的苦楚尽数诉说。可他忘了,那是孩子的权利。成年人没有博得共情的权利。
因为成年人的面子太厚了,顾虑又太多了。
俗话说‘火落在脚背上’。火落人家脚背上,你知道人家痛,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多痛。而只有烙到自己脚背上,那个痛的滋味才清楚。且只有自己清楚,别人也是明白不了的。
所以有关伤痛的话,说了也白说。倒不如不说,免得清醒后难堪。就算想找人倾诉,也只能是半真半假的、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掏心窝’。但其实这种交流,结果也无异于饮鸩止渴。该有的苦楚还得搁心里兜着,什么也不会改变。
黎英睿沉默了会儿,仍旧是给自己倒酒。猛灌了一口,把杯子重重撂到桌面,用一种给自己下命令的口吻道:“这么下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