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嫣然舞剑的动作,念薇轻启朱唇,随舞歌咏:
少女声若清泉,悦耳动听,那声音没有一丝一毫寻常女子的娇软甜腻,却反而多了一些清冷、沉静的韵味: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那声音不疾不徐,随着念薇的声音,一幅开阔的边塞景象在众人眼中徐徐铺展开来:
一轮明月自边塞升起,穿行在苍茫云海之间,浩荡的长风吹越几万里的距离,直吹到将士们驻守的边关。
随着那琴声与吟诵之声,陈嫣然身形渐缓,她身姿舒展,剑势亦是大开大合,俯仰之间,似乎将京城众人都带到了那遥远的边关之上,遥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秦时明月、瀚海阑干……
但转眼,众人眼前的景象一变,视线从那壮阔的景色拉回到了在边关长久驻扎的将士们身上:
边关距京城何止百里,那里或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亦是寒风凛冽、人迹罕至;更有甚者,蛮烟雾瘴、满目荆榛:
疾风冲塞起,征戍尽苦寒。
马毛缩如蝟,角弓亦难开。
箫鼓流汉思,日日念城安。
边塞苦寒,孤寂难眠,这些戍守在边关的将士们,他们是谁的儿子?亦或是谁的丈夫?
戍边的兵士登临城墙,遥望长安,却只见黄沙满目、寂寥无边。
彼时,高楼上的妻子亦是望月怀夫,频频哀叹,却不知自己的丈夫几时能卸甲洗尘归来。
至此,琴音渐低,那每一个音符、每一句咏叹,就好像一记重拳砸在场中众人的心间。
大道至简,衍化至繁。这琴声,没有太多指法的技巧,也全然不用任何繁复的技艺。在场的几乎都是行家,他们自然知道,指法易修,琴心难练,念薇琴中的意境和琴心,便是当世的琴艺大家,怕是也只能甘拜下风。
更何况,拥有这样琴心的人,其琴技上的造诣也定然不可小觑。
琴声渐渐深入,在场的众人亦被这场中的两人深深的吸引,只觉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有些心思细腻的武将夫人,甚至已然想到了戍边的丈夫,忍不住别过头去暗暗垂泪……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念薇的琴声继续,陈嫣然的剑舞亦然。听着那一声声吟咏,萧承延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马革裹尸、青山埋骨,他的父兄,还有萧家军十万精锐,可不就是客死异乡,血染北地。
那些骁勇善战的萧家军战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住了大凉的一次次进攻,护着北地的百姓免遭屠戮。可到头来,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萧承延闭目,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似是陶醉在念薇的琴音之中,可无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恨意仿若惊涛骇浪,顷刻间便要将他心中仅存的理智吞没。
但是,他还是死死的忍住了,再抬眼的时候,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中反而还蕴满了笑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意的深处,全然是一片冷意森森。
场中的念薇并未理会众人的反应,她只专注的抚琴,专注的吟咏,就像她前世与陈嫣然做过的那样。
念薇闭目,她琴音一转,低沉的音调转瞬即逝,突然高亢嘹亮了起来:
亦无退缩者,虽知此时艰。
男儿镇边关,枯骨寄红颜。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