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了抖仿佛千金沉重的身体,努力开口。“别,我可不想下辈子都摆脱不了你。”
“不行,我得陪你啊。”
“这俩孩子胡说什么呢!”
我爸出声教训,他站在床尾,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眼底也是红通通的,回忆起来,自打娘胎我第一次看见英姿飒爽的我爸这样颓废不堪。
“我妈呢?”
眼眶酸酸,我不自觉地像只待哺的小狼崽抻着脖子四下寻找严厉的狼妈妈,不禁担心,接下来我会被禁足几个月?
“你妈找大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爸默默抽了下鼻子,表情担忧走向门口,朝门外面观望。
没多久,我妈和几位大夫涌进病房,拿着各种报告温柔命令我一会儿张嘴,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发声,最后大夫总结出:伤势已没有大碍,气管和口腔经过清理功能恢复正常,其他各项生理指标都达到标准,为了安全起见,还需要再留院观察两天。
看到爸妈为我长舒口气,我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我四肢都在,各个器官运转如一,大脑转的还算灵活,还是有光明的前途可以供我迈进、开拓滴。
后来我知道,原来我醒的时候已昏昏沉沉在医院里睡过一天。从火场出来的抢救途中我被送进过一次高压氧舱,仍没有清醒,把我爸妈吓得立马给我转院,通过所有渠道找来各科名医会诊后才有我现在这条命。
第二天中午,柯艺神清气爽来病房探望,我趁着爸妈出去吃饭,偷偷问柯艺:“我妈……怪你没有?对你吼没有?”
柯艺瘪着嘴不可置信摇头晃脑。
“没有啊,阿姨光顾着给你联系医院里的大夫给你检查来着,根本没时间在乎别的。”
“真的?奇怪呀。”
我更不可置信地嘟囔。
柯艺拿了一堆水果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嘴里叽里咕噜。
“其实我觉得阿姨根本没你说的那么恐怖,刚开始赶到医院的时候貌似很镇定,后来在急诊室外着急得和你爸爸抱一起一直大哭。我羡慕死了,要是出事的是我,我爸妈会不会也像那样拥抱在一起为我担心呢。”
柯艺的眼里竟然真的闪现出艳羡的光芒。我不紧心生同情,柯艺的家境虽好,但家中成员却不和睦,光是我和她认识的这四年里,她家里就鸡飞狗跳闹出过不少事。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抵是这样吧。
医生吩咐,我暂时只能吃流食,所以我赌定她当着我的面剜西瓜肉是存心想馋死我。
“呸呸。”
我作势吐几口唾沫,“没见过像你这样自寻死路的衰人。地球不适合你,赶快回火星吧。”
柯艺丝毫没被我的举动和恶言影响食欲,从果篮中挑出一颗芒果,动作娴熟地给它剥光皮,张开血盆大口继续啃。
“嘿,我就是说说。我怕到时候如果没有一个像救你一样的英雄从天而降来救我,那我这美人可不就活活烧死了吗。”
柯艺别有深意的笑让我安安分分工作的心筋猛地一抽,血液逆流,微微的灼烧感爬上双颊。
“你看见了?”
我抱着某种期待小声问。
“看见啥?”
“救我的那个人啊。”
我恨不得钻进被窝把自己的脸蒙起来,但困在按摩室里被烟尘噎得窒息的痛苦令我心有余悸,不敢轻易体会噩梦重现的滋味。
“没有,我是在原来那间医院等你急救的时候,听从美容院里逃出来的人说的。对,就是我预约的那个按摩师傅!”
我从病床上噌一下直起腰板,缩紧瞳孔瞄准柯艺,目光化作一把把小穆飞刀狠狠朝她抛去。
“哎呀呀,我知道是我错了,找男按摩师之前没跟你打声招呼,我想给你个惊喜嘛。”
我陷入身后宣软的靠枕中,撇完飞刀扔白眼。“惊喜?惊吓吧。”
“他是会馆里最有趣的泰式按摩师傅,而且跟我最合得来,对我死心塌地滴。哎,我之前刺探方歆军情时,他给过我不少情报呢。”
“那你好歹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若不是因为烨子师傅是个男人,我就不会推掉预约,不推掉预约我就不会反锁房门睡着连失火都没察觉到,更不用遭现在这些罪。
当然,也不用遇到鬼影……
柯艺嘴角上翘,唇边粘着一片黄腻的芒果肉,像足一只偷腥忘擦嘴的贼猫朝我挤眉弄眼:“我这不忘记你吃素了嘛,嘿嘿,对荤腥毫无招架之力啊。”
我嫌恶地瘪瘪嘴,综合几个关键词引出一串遐想——泰式按摩师→唇红齿白、媚眼如丝→性别模糊→呃,人妖……我豁然开朗,缩回来苏水味道浓重的薄被里,无声默认,要比口味轻重,我的确甘拜下风。
她唆了嗦复舔了舔芒果核,看我像看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似的。“哎,瞧你那样!算来算去,烨子也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你实在不应该歧视人家。”
“啊?”
脑袋有点发懵,啥时又多出个恩人,对于重返红尘我虽然心存感激,但我毕竟不是白蛇,报恩不是终身使命啊。
柯艺终于搞定一个芒果,眼神意犹未尽踅摸果篮里其他水果,我不能容忍她不考虑我这个病患的口水及情绪问题,旁若无人吃独食,把幸存的水果通通夺过来塞进被子下捂严实,苍蝇蚊子什么也飞不进来。
“说完再吃!”
柯艺不服气地擦净嘴,喝口水。我向窗外一望,烈日当空微微西斜,嗯,午时刚过一半,刚好是评书播放密集的时辰。
柯艺清清嗓,投入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评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