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得跟在小黄门的背后,亦步亦趋的向太后的永信宫走着。若不是秦妈不停的小声提醒,我一定会踩掉前面小黄门的鞋跟。
也许是身上的宫装太鲜亮了。我一踏入永信宫,端坐在榻上但后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我上前施礼,把早就背熟的祝寿用的吉祥话高声颂读出来。
说完之后,好半天没人接茬。我不敢乱动,一直保持施礼的动作。好半天,终于听到太后的笑声,“好脆的声口!好漂亮的美人!好个宁王妃!”
我忙恭敬称谢,却觉得今天她说的话有些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后面的命妇贤媛们一个个上来,全都是这套仪式。我颇无聊,四下乱看,想找到望舒。结果看了一圈。居然没有。
内侍们上来看了坐。我挨着太后娘娘坐在了左首,正和梅相夫人相对。她此时已不看我,只盯着眼前的桌面。我看太后娘娘的手边还有一个矮坐。按规矩那该是太后老寿星的儿媳的位置,意思是儿媳方便侍候婆婆。
但我知道,当今的皇帝尉迟澈一直并未立后,几位妃嫔想当皇后都想疯了。所以别看那个位子不甚起眼,想坐上去的人怕是不少!不知今天谁能抢到那个位子。
在场的人都静默着,太后不说话,没人敢抢先开口。可太后偏偏就是端坐不动,气氛有些沉闷。好在不多时,小黄门就引了一堆美人袅袅婷婷的进来。这就是寿星婆的儿媳们了。她们倒不像我们这么拘谨,上来便七嘴八舌的向太后祝寿,向各位来客问好,蜻蜓点水般的把客人都招呼到。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待她们散到客人中间,开始招呼茶水点心。太后娘娘的眼睛才似的若无的看向了梅相夫人那里,但也只是淡淡的一瞥,又马上转开了。而她手边那个位子一直没人坐。
“其实呢,”
看看自己的儿媳们也快要没话说了,太后娘娘终于开了口,所有的寒暄声立即停止了。“今年我原说这生日不过也罢,又不是整年头,寿不寿的得依天命,我便不信做了寿就能多活几年。可皇帝对我说,难得今年是他登基头一年,借我这寿日的由头,他得请大家来乐和乐和。这么一说,我想着也是,就同意了。倒是烦劳诸位跑这一趟。”
座上一片嗡嗡声,不过是表示太后能请自己来是无尚的荣幸之类。加上几位妃嫔会凑趣,又是一阵轻微的喧哗。我听她们就着年纪说了开去,不过是夸赞太后年轻一类的话语。我这个实实在在年轻人稍微点上两句就不便多说,只能看着她们兴致很高,越扯越远。
我看着那太后手边的空座发呆。她们聊些什么渐渐就听不到了。
突然,身后的秦妈捅了捅我。我立刻醒过神来,果然,太后娘娘又发话了,“今天坐中,我看就属宁王妃最美。真是好久没见这样的美人了。一看到她,我倒想起先帝在时,宫中还有几位很美的妃子。如今也都不知去了哪里,只剩我这个黄脸婆还厚着老脸坐在大家面前。”
下面又是一片嗡嗡之声,仍是说太后一点也没显老,看去特别年轻这类。
我知道这时我也得说些什么,于是夹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谬赞,您的风韵哪里是我能比的。”
我看太后眯起了眼朝我笑。
“我向大家再介绍个美人吧,是个有风韵的美人。可比我这老太婆养眼多了,大家看看,她和宁王妃比怎么样。”
太后说时,脸一直冲着我。
坐中这回安静了,奇怪的安静。太后不过是要介绍一个美人,我以为他们会一味地附和太后娘娘。不等美人出场,先夸夸太后的眼光总是不错。可是没有!我看到有人居然悄悄用眼角对我察言观色。
我的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话题扯向了我?难道这是要把我推向前台?我一直在猜测宫中和宁王间是出了什么事的。家里那个嘴紧不肯说,太后看样子就没那么沉得住气。也许今天就要揭盖子了?真希望我的脑子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小黄门挑起了帘子。
看到望舒的时候,我一点也没吃惊。她今天显然是刻意打扮了。头发梳成了复杂的高髻,带了银步摇,每走一步,头上都星星点点亮成一片。身上一袭宝蓝的宫装,也是镶满了珠和银,裙裾间夹了白纱,倒像天空中飘了白云,闪着星光。
坐中还是一片安静。我知道这里都是女子,女子和女子间,就算觉得对方美,也不至于会到惊艳的地步。更何况,有不少人,脑袋不经意似的在我和望舒间转来转去,根本没没仔细看她。
我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叫了声:“姐姐”
。
望舒也看到了我。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叫了声:“飞帘!”
紧接着,她的眼睛有我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我笔直朝她走过去,大大方方携起了她的手,“我正在四下里找呢,看姐姐怎么不在这里!来,和我一起坐吧。”
我拉了她就往我的位子上让。
望舒向太后望去。
我没有给她任何迟疑的余地,坚决的再次做出邀请的姿态。“我们姐妹好久没见,正该坐在一起。”
太后娘娘没有反驳,望舒只得和我一起并肩坐在了一起,她坐在了我的下手。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太后手边那个空着的座位。
太后一直冲着我俩笑,尤其是冲着我笑。直到我俩都坐下了,她才转了头问其他人:“大家评评,这两个谁美?”
仍然没有人应声。梅相夫人两眼望空,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其它人则都望着地下或桌面。假装有什么别的东西引起了她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