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晏如你還好嗎?」我嘗試著呼喚晏如。他就躺在我身側上方一點,我們的距離很近,他的腿抵著我的側腰,身上的溫度透過單薄衣物源源不斷地浸染到我身上。
幸好人還是熱的。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不到晏如的臉,心裡的緊張卻慢慢松下來。不管是誰,在這樣的環境下,在極端的孤寂之下,只要能尋到一個活人,都會忍不住雀躍慶幸的。
良久沒有回應,我又拍了拍晏如。他身體一動,醒了過來。
「別坐起來。」我提醒道。
晏如很快就明白過來了現下我們兩個的處境,他的聲音在黑暗狹窄的環境裡顯得很悶:「你有沒有受傷?」
我感受了一下,除了之前被行李箱砸的地方有些悶痛外,胳膊腿兒都還在它們該呆的位置:「我沒事。但現在這個情況,我們該怎麼辦?」
晏如說:「外面應該天黑了,不然車裡不會什麼都看不見。事故的具體情況我們還不知道,暫時不要輕舉妄動,說不定等一會兒就會有救援。」
這好像是我們現在可以做的唯一的事情。
我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補充了句:「好。」
周遭的氛圍又冷了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我僵硬地躺了不知道多久,渾身又酸又痛,嘗試著翻身換個姿勢。
我的腳下抵著硬物,不是車座就是行李箱。右邊是晏如溫熱的身軀,頭頂在他的胸口的位置。我的左邊也是一片堅硬的物體,我試著摸索過,應該是車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收回腳,翻轉身體。
身上的酸痛總算有了一些緩解,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膝蓋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
「咔吱——」
身側的硬物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搖搖欲墜的平衡被驟然打破!
「小心!」晏如短促地呼喝。
我胳膊一緊,被晏如拉扯著向他靠近。緊接著,我身側發生了小規模的「坍塌」。
左邊的行李箱從堆積的車座上砸了下來,落在我手邊。如果不是晏如,我估計又得挨這一下。
只是現在我和晏如能夠活動的空間就更小了,更加尷尬的是,我們兩個大男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好像一個人被困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不用面臨現在這種情況。
空氣里都醞釀著窘迫的氣息,我說:「我們現在這樣放在古代,算不算是死同穴?」
說完我自己就後悔了。
更尷尬了。
後背傳來輕微的震動,我直覺是晏如在壓抑他的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說:「你是想死呢,還是想同穴呢?」
我咳了一聲:「還是別死了吧。我還沒有女朋友,到時候要是跟你一起這樣被救援隊挖出去,多容易讓人誤會啊!我還沒法給自己發個辯護聲明。」
晏如終於輕輕地笑起來。
我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夜晚是如此漫長,周遭除了晏如的呼吸聲,再也沒有旁的聲響。睜開眼睛是純粹的黑,閉上眼睛也是。
晏如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綿長規律,應該是又睡著了。
快點睡吧,等天亮了,說不定救援隊就到了。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這場倒霉又離譜的旅程還是快點結束吧!
第13章嘗試
中年男人有些侷促地走進客廳。他年近半百,頭髮已經白了一半,長年的勞動讓他看起來很瘦,脊樑彎曲,骨頭都支楞著,可憐的皮肉依附在那上面。
「警察同志,你們喝開水啊。」他把手裡的兩個滿是茶漬、水漬的搪瓷水杯遞給孟懿和6安弛,討好地笑了笑。他露出黃黑稀疏的牙齒,扭著方言不安地說,「不曉得你們來我屋頭,有啥子事?」
孟懿說:「陳大鴻,你不要緊張,先坐下吧。」
屋外遠遠地站了幾個看熱鬧的人,都是村子裡的鄉親。雪花村和所有鄉村一樣,青壯年離鄉湧入大城市,村里大部分都是留守的老年人和兒童,生活平靜而窮極無聊。來警察,對於村民來說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上一次還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殺人犯晏安德被抓獲的時候。
陳大鴻搓了搓手,先去把堂屋的門關上。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好歹是來了警察,不管好事壞事,都不能讓村子裡的人看了笑話去。
堂屋裡驟然暗了下來,陳大鴻來到牆邊,暗亮了吊燈。昏黃的燈光便彌散在整個房間裡。
「警察同志,你們說嘛。」陳大鴻深吸一口氣。
孟懿看了一眼6安弛,6安弛微微點頭,孟懿才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陳大鴻:「這個人你認識嗎?」
陳大鴻虛起眼睛,接過照片,看了好一會兒也看不清,這才動作僵硬緩慢地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副摺疊的老花眼鏡——斷了一條鏡腿——這才勉強看清。
照片上,陰鬱的青年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眼尾上挑,眉目鋒利。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挑釁和漫不經心,像是一尾藏在暗處的蛇。青年的唇薄而紅,按照村里傳下來的話,這是薄情的標誌,難保不會是個白眼狼。
雖說這確實是個漂亮長相,但陳大鴻卻看得喜歡不起來。
「認不到。」陳大鴻趕緊搖頭。
孟懿皺起眉,耐心地引導:「你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