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被批评的官员丝毫没有愧疚感。他们决定跟皇上杠上了。
这时,纪衡又道,“不忠不贤,裹挟圣意,罪不容恕。方才那份名单就是你们对此事所上奏章的统计,最少者一本,最多者五本。来人把名单上所有人拉去午门外廷杖。一本奏章二十杖,两本奏章四十杖,以此累加。”
侍卫们还未动手,官员们已经炸开了锅。有人泪流满面地还在劝,有人哭天抢地指桑骂槐,还有丧失理智的,要直接往柱子上撞。大家虽然都是有文化的人,但是撒泼的本事并没丢掉,玩儿起真格的,并不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们落下风。
田七也傻了,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此事。
坦白来讲,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但纪衡的目的也不单是为了打人。他更多的是要给田七一个安心,也给别人一个警告。田七被太多人盯上,她处境太过危险,谁都想往她头上踩一两脚。现在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宠宦,她还总被不长眼睛的人找麻烦。往后进了后宫,她没有娘家倚仗,更显弱势,他是唯一能给她撑腰的人。反正现在田七是想低调也身不由己了,早就招人嫉恨。纪衡就是豁出去名声不要了,也要用这种悍然的方式宣告田七不能动,谁动谁倒霉。现在不能动,将来更不能动。
他就是宠信她,怎么地吧
皇上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田七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一霎时心潮汹涌,红着眼睛看他,他却报以微笑,示意她放松,只管看戏。
田七怎么可能安静看戏。四十多个官员,最多的要打一百板子,肯定是要出人命的。他为她做了这些,她自是感动,但她不能当这种祸国殃民的人。最重要的,倘若真的廷杖,皇上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的昏君,这对他来说是极度不公平的。
底下的哭爹喊娘声吵得她脑子热,她一冲动,跪下来高声道,“皇上,奴才有事要禀”
她声音并不很大,偏偏所有人都听到了,闹事的官员们也停下来,纷纷看着田七。不知道这死太监还敢说什么。
纪衡握紧拳头,道,“有事下朝再说。”
“皇上”
田七抬头,故意又提高了声音,“奴才一直有事欺瞒,请皇上降罪奴才其实是女儿身”
底下官员们再次沸腾了。女儿身简直胡说八道这死太监为了给自己开脱,真是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纪衡微微叹了口气。他确实在等她的坦白,却没想到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以这种方式。田七聪明多智,不可能不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有多危险,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来了。这是她对他的维护。
想到这里,纪衡心头一暖,又酸酸的胀胀的,更甜丝丝的,甜得疼。他看着田七,目光已染上几丝柔和,“此话当真”
说出去的话是吃不回来的,田七便放开了,“是。皇上若是不信,自可使人检查。”
她心思飞快地转动,衡量了一下眼前形势,认为自己还是有活路的。她爹是季青云,就算没人信,可谁也拿不出证据否定不是一会儿再把火烧到孙从瑞身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官员们又吵起来,说田七一派胡言,请皇上立刻把这欺君罔上的狗奴才乱棍打死。
孙从瑞也很震惊。以他对田七的了解,这太监应该不会乱搞这种乌龙。那意思是说这真是个女人
女人就更好办了,身为一个女人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太监,早就该死了。孙从瑞目露杀意,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田七弄死
纪衡又吼了一声“都住口”
,接着吩咐人把田七带下去,让乾清宫的两个女官去验身。
女官验身归来,答曰田七确是女人无疑。
哗啦啦官员们又不淡定了。无论是亲孙派还是亲唐派,大家都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神转折,有些人开始掐自己大腿,以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田七重新跪在了御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奴才身不由己,蒙蔽圣上,本就惴惴难安,不想又因奴才之过,导致圣上被人污蔑,奴才万死难辞其过。”
纪衡板着一张脸,微表情十分到位,同时兼具被蒙蔽之后的恼怒和得知真相时的震惊,“你先起来。”
田七站起身,面向底下众官员,说道,“我既为女儿,诸公强加给皇上的罪名,该是不攻自破了吧”
铁证在前,什么搞断袖玩儿太监之类,现在看来像是笑话。方才群情激奋的人们纷纷跪下来,齐齐说道,“请皇上降罪”
孙从瑞也跪在地上,他直起腰,指着田七说道,“皇上此人女扮男装混进皇宫,意图不轨,有违礼法,又犯欺君之罪,当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几个孙派官员连忙附和。
“就算要定罪,也要先听一听犯人证词。”
唐若龄说道。
又有人附和这一提议。
皇上最终采纳了唐若龄的意见,在皇极殿临时开了堂,他开始审问田七。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他又要假装一无所知又要生动体现出一个被糊弄的皇帝该有的复杂心情,这实在是太考验演技了。不过好在他天纵奇才,最近又在各种演戏事件中锻炼了演技,所以这会儿装得十分像那么回事。
不过这样做真的好像神经病啊纪衡默默垂泪。
“你到底是何人”
纪衡问道。
“回皇上,罪奴是季青云之女,本名季昭。”
季青云下边不少有资历的人对这个名字很熟悉,稍一回忆便想起来了,当年季青云可是詹事府一把手,太子智囊团第一人。季青云为人谦逊有礼,又有才华,人缘很不错。只不过当时他是太子的人,是陈无庸等反动势力的重点打击对象,所以中立派们没人敢跟他走得太近。于是季青云此人,在许多人眼里透着那么股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