翕水镇靠淮山山顶有一处闲置的房子,构造类似小洋房,那地段离镇上远,没什么人来往,树木又多,就显得阴森森的。
前不久,这房子终于租出去了,把房东太太高兴了好一阵。
租户是个小姑娘,白净瘦弱,戴着一副大眼镜,说话轻声细语,说不上顶漂亮,但乖得不行。
房东姓陈,可怜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住着,时常拿些好吃的送去,但她总是不肯开门,看着像是很怕人。
这天房东又烤了些地瓜,挑两条矮胖的连同刚送来的水电费单子敲了二楼的门。
“小林啊,这个月的账单我拿来了,你方便开个门吗”
门底下漏光,一道细长的影子从门缝中移过,杵在门口不动了。
那端声音糯糯的,像是咬一口就能沁出汁的水蜜桃,甜得紧。
“陈阿姨您把单子放在外面吧,我我一会儿出来拿。”
林知安手搭在门把处,有些局促。
陈阿姨“可是我还给你拿了两个地瓜呢,放在地上太脏了,你这孩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快出来快出来。”
林知安踮脚凑在猫眼处往外看,凹凸镜中只映出一个胖胖的身影,思索了几秒,才打开一条缝。
她手上一重,饱满的地瓜又香又软,甜腻的味道直冲鼻尖。
陈阿姨笑说“水费没多少,电费比较多。小林你白天出门要注意空调啊风扇啊有没有关,像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拼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说完她侧着身子往里看“咦你这么早开灯的啊。”
林知安点点头,乌黑的长挡在她的侧脸,很容易就掩去了她的表情,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电费多是因为她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太暗只好点着灯,但她很少和别人解释这些。
陈阿姨点了点她手里的地瓜“我自家种的,好吃你再问我要。”
林知安脸有点红“谢谢陈阿姨。”
她不太习惯和人对视,余光在账目表上巡视了圈,有些磕绊“我一会儿就把钱打到您支付宝上。”
许是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过于乖巧。
房东太太的语气像怕吓着她似的和缓
很多“钱不着急的。这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了,我还怕你住不惯。小林你是刚大学毕业吧看你像城里人,要不是紧着用钱应当也不会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方便再给。”
林知安点点头。
“我看你楼下的锁坏了,下周等我儿子回来再让他给你修。”
“好。”
陈阿姨顿了顿,往里瞥一眼“你隔壁房间还空着,用不用我再帮你找个室友分担下房租”
林知安像见鬼似的抬起头来摇了摇,语气弱弱的但很坚决“不用了阿姨,我习惯一个人住。”
“行,那我走了啊,地瓜你趁热吃。”
林知安关上门,肩膀一塌,整个人瞬间放松了好多。
她在书桌前坐下,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地瓜,心里暖融融的。
她从蘅市跑到翕水镇,确实是有缘由的。
但不像陈阿姨以为的没钱租房子。
三个月前,她被家里逼婚嫁给一个富商,父母想拿彩礼钱给弟弟凑房子付。她本已经习惯家里重男轻女,也不算意料之外,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富商已经去世了,做的是冥婚。
那家人自从死了儿子之后风水一直不好,投资什么亏什么,才想找个八字合的冲喜。
林母劝她“也不用你真给他做老婆,安安分分呆一年,再回来,不也没吃亏吗”
她一直咬牙没松口,可等到了日子,居然被家里人下了药,等醒过来已经在祠堂了。
那天晚上她穿着中式婚裙,跪在檀木香的软垫上,冷得牙齿直打架。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也想不到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封建糟粕。
万幸那家人压小鬼的佛菩萨后面没刷上水泥墙,她就从栏杆口爬出来一路往南跑,坐车躲到了翕水镇。
林知安揪了一块地瓜皮,盯着角落一处绿植,神思恍惚地咬了一小口。
她跑出来的时候是暮春,此间已经入秋了。
桌上手机猝不及防震起来。
林知安整个人像冻住一般停止咀嚼。
她现在最害怕听到电话铃了,总觉得电话那头的人会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手机屏幕忽暗忽亮,像上了条的频闪彩灯玩具。
漫长的震动之后,林知安才犹犹豫豫地起身去看。
来电显示周阳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