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流行的是洋布,不光纹路细密,又轻又薄,颜色鲜亮,价钱也不贵。可二瘸子偏偏买回来家织土布。几百年,都是蓝底儿白花,一个颜色下来,又厚实,又沉闷,不合老三媳妇的心意。
不过,这回老三媳妇倒不推辞,当公爹把衣料给她时,她接过衣料,向公爹道了声谢,拿回屋里,放进箱里,再也不看一眼,也不拿出来裁剪新衣服,像没事一样,又去帮婆婆忙着办置年货。
老大老二媳妇,看老三媳妇在外面帮婆婆忙活,便也不好意思坐在家里剪裁新衣服,也都跟着上手帮忙。
春节到了,大年初一,三个儿媳妇早早起来,也没换上新衣服,洗了把脸,就到公婆婆屋里给公公婆婆拜年。
今年是儿媳妇们过门第二年,老海怪便不再赏儿媳妇们压岁钱了。待儿媳妇们拜了年,老海怪木滋滋地坐在炕头抽烟。
靠近年根儿,见老公公几次三番地关心几个儿媳妇,老三媳妇就以为,公爹这会儿,八成是想明白了,回心转意了,意识到早先自己,做事太绝了,想必会在过年时,趁几个儿媳妇来拜年时,借口赏给儿媳妇们押岁钱,把秋后欠她们妯娌的体几钱,给她们。
可是,拜过年了,公爹不但没给她们压岁钱,就连去年过年时,每人赏的一枚小银子,今年也没有了。
老三媳妇心里,就生起气来,在公爹的炕沿边上坐了一会儿,问老大老二媳,“大嫂二嫂,我想到村里走走,给几个平日说得来的姊妹拜个年。倷俩去不去?”
老大老二媳妇,成天闷在家里,也想趁过年的功夫,出门散散心。听老三媳妇问她们,都高兴地说道,“去!咱们一块儿去吧。”
“行,咱这就走吧。”
老三媳妇说着,抬起屁股就要出门。
老海怪听了这话,心里十二分不爽快。他一向不喜欢老娘儿们,闲着没事,出去乱串门儿。他觉得,女人们凑在一块儿,除了嚼舌头,惹事生非,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早年,他就不准自个儿老婆出去串门子。可眼面前,张罗着出去串门儿的,是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又赶上是大过年的,他一个当公爹的,连过年都不让儿媳妇们外出串门儿,这话,他是张不开口的。这一点,他自个心里还算明白。这功夫,尽管他心里不爽快,也只好忍着。
只是当他看见儿媳妇们,今天早上,都没换上新衣服,身上穿着平日里干活的旧衣服,头上也没收拾,老海怪便觉出一些不对味儿。
趁儿媳妇们还没出门,老海怪叮嘱道,“咱这吴家沟,什么人都有,人多嘴杂,倷出门说话不相应,就会惹他们乱讲讲。所以呀,过年时,我是从来不上他们家去的。倷妈知道这些,倷妈平日,也不上他们家去。
“倷妯娌几个,平日也不怎么在屯子里串门儿,这都是随了咱家的家法儿了,也挺好,爹心里也挺知足。
“今儿个过年,倷仨要是愿意出去串串门儿,也行,爹也不说什么。倷仨又都是精细人,知道懂规矩的大户人家的媳妇,都是里言不出,外言不入。到了别人家,话要少说,眼要多看……”
眼见公爹絮叨个没完,老三媳妇说了句,“知道了,爹。”
说完,抬脚就要出门儿。
老海怪见儿媳妇们有些不耐烦,刚停下话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倷仨今儿个,还没换新衣服呢,大过年的,不换身新衣服,灰头土地脸的出门,像什么话?”
见公爹把话说到关键处,老三媳妇趁机揽过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爹,其实这也没什么。过年,富人家,有富人家的过法儿;穷人家,有穷人家的过法儿。穷人家过年,就不能跟富人家攀比,有新衣服呢,咱就穿新衣服出门,没有新衣服呢,咱总不至于去富人家借一件新衣服穿吧?”
一听老三媳妇说话不对味儿,老海怪瞪着斗牛眼,望着老三媳妇问道,“年前,我不是让老二,给倷妯娌一人买了一身衣裳料了吗?”
“对呀,爹,”
老三媳妇不依不饶地说道,“那身衣服料,俺都留着压箱底儿呢;再说了,年根儿底下,家里太忙,也没空儿做呀,等过了年再说吧。”
说完,和老大老二媳妇,穿着一身旧衣服出去了。
眼见拦不住儿媳妇出去串门,又听老三媳妇夹枪带棒,说些话里带味、又不中听的歪话,老海怪气得肚子鼓胀,嘴唇直哆嗦。
一当三个儿媳妇出了门,老海怪冲着炕前的三个儿子,抱怨道,“看见了没?都是倷平时给惯的,这是要造反呐!
“大过年的,一个个破衣褴衫、灰头土脸的,到屯子里乱串,这不诚心要给咱爷儿们上眼药吗?她们是要打我的脸呀!她们仨真的没有新衣服吗?
“不用说别的,光是去年,结婚时穿过的新衣服,我看一人就有好几件,今年过年,怎么就不能穿了?
“她们眼面前,合起伙儿来穿着破衣褴衫,在村子里转悠,是诚心来埋汰咱们吴家的。
“其实,她们不说,我也猜得出,她们不就是为了去年秋天,没给她们体己钱吗?其实体己钱,我也不是不想给她们,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前年,家里给倷哥儿几个办喜事,早年家里的积蓄,差不多都花光了,倷合计合计,光是给老三订亲,那老于家,就硬是讹了咱二百块大洋,老大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什么好饼,也讹了咱一百块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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