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更为自责。
采月还在劝说,“管事嬷嬷是为了小姐好,她说这样一来,大家才会知道小姐不容易,更心疼小姐。”
可她这样说,崔寄梦不安更甚,只因记起祖母逝世前说过的话。
那日。
病了很久的祖母突然来了精神,拉着她细细嘱咐:“孩子,你在谢氏有舅舅怜惜,我本不必对你如此严苛。但你要记着,仅靠他人怜惜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由衷的敬佩才能换来长久的爱。”
崔寄梦不解:“他们怜惜我,便会照顾我,不比敬佩更好?”
就像她敬佩义兄,却不会想去照顾他,因为他已足够厉害,但一见到府里那个无父无母的小马奴,她会忍不住想照拂他。
祖母无奈地摸摸她顶:“可你私心里更喜欢阿辞哥哥,而不是那个小马奴,不是么?”
崔寄梦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祖母缓了口气,继续道:“孩子你还小,很多事不懂很寻常,只是祖母等不到你自己悟出的那日,你记好了,不要想着让别人怜悯,一旦你觉得他人在怜悯你,便会不自觉把自己置于一个被照顾、低人一等的位置,怜悯你的人亦会如此看你,可祖母希望你靠自己的本事,在谢氏立足,无论是靠待人真诚,靠品性高洁,亦或靠才艺……”
长长的一段话让老人说的难受,捂着帕子咳了两声,"总之都……比靠旁人的怜惜来得长久。"
此刻崔寄梦认真思索一番,除去琴艺,来京后旁人对她称赞最多的便是知礼大方,乖顺懂事。
她自己也不愿摈弃那些闺秀礼节,只有循规蹈矩才能让她安心。
昨夜浸湿的衣衫已干透,身上残留着热汗过后的黏腻,这副样子去请安不大合适,她忙唤采月去备水。
泡在浴池里的时候,崔寄梦低头擦拭着身前,耳畔渐渐烧红。
明知一切只是梦,她仍是心虚,细细查看了身上每一寸肌肤,尤其腿根、双膝和心口。
绮梦无痕,自然留不下印记。
可那些痕迹烙在她心里了,像野兽撕咬过后留下的牙印,把她坚守多年的闺秀礼仪撕出裂缝。
这让崔寄梦很是不安,手上下了狠劲,使劲搓洗着身上每一处,恨不能把那些梦境也一道搓洗掉。
匆匆梳洗后,她往前院去了,走到湖边,远远瞧见一蓝一白两道身影。
谢泠舟先看到了她,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像一双滚1烫大掌,有了实质和温度,让她顷刻乱了方寸,转身就要跑。
可是来不及了。
“阿梦表妹!”
谢泠屿亦现了她,小跑过来,见她眼底乌青,心疼得剑眉紧蹙,嘴上却不忘调侃:“表妹怎的见着我们就逃?跟受惊的兔儿一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崔寄梦耳尖倏而烧起。
昨夜梦里,大表兄抬起头时,也用了一样的比喻,只不过意图正好相反。
她故作坦然朝二表兄福身,“我是想起给外祖母的佛经忘了拿。”
谢泠屿拉住她的手,“明日再去吧,祖母这会大概不想见人。”
他们说话的当口,谢泠舟已慢慢走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梦里他说了截然相反的话后,她也是像方才那样,捂着襟口要逃。
兄弟两一道站在跟前,又是在这一片湖附近,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他们在落水时的接触,以及大半月前那个在湖中的荒唐绮梦。 梦中他们在水中相拥、亲昵,而她的未婚夫婿则在岸上冷冷看着。
崔寄梦深深埋下头,朝他福了福身,“大表兄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
谢泠舟态度比往常还要疏离,目光却不动声色掠过她脚下。
梦里佛像下,她在蒲团上虔诚地跪着,几回下来站都站不住。
不该在她跟前回忆。
谢泠舟狠狠攥紧拳头,让指端的伤口痛起来,好清醒一些。
而崔寄梦尽管下定决心要忘记梦境,但一见到大表兄,听到这个清冷的声音,难免想到梦里他说的那些话,及所做那些事。
羞耻的是,这些梦,是她一个人的臆想,和大表兄无关。
因此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无。
夏日裙衫薄如蝉翼,微风吹过,裙面紧紧贴着身上,宛如无物。
她真怕大表兄看到自己的腿脚在不由自主打颤,打着方便兄弟二人说话的借口,悄悄退到谢泠屿身后。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被谢泠屿隔了开来,她的不自在少了很多。
兄弟二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将,聊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谢泠舟没再看谢泠屿身后躲着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崔寄梦松了一口气。
她暗自庆幸那是梦,大表兄不会知道,可随之又无端觉得一阵空落。
兄长走后,谢泠屿也放松了下来。看着崔寄梦,想起当初自己因为她貌若无盐的传闻,对她不抱期待。早前更为了反抗父亲,去招惹王飞雁,致使表妹在辞春宴上被为难。
他本就内疚,今日又知道,原来自己这未婚妻子自小过得这么苦。
谢泠屿替她感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