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若不是她对他还算熟悉,她还以为眼前之人是别人戴着面具假扮的呢。
这人想来是气极了,不然这么一个宜神宜眼的美男子,怎会任由那些骇人的狰狞之色,遍布眉角眼梢呢?
杨素心绪同样翻涌,但她不愿过多表现出来。审时度势,眼前可不是打草惊蛇之时啊。
见局面紧绷又尴尬,便想试着出声缓一缓。
“你不是要晚上才能回来吗?”
想来是她和裴月盈一上楼,何嫂就立刻给他打电话了。不过,她们也只聊了不到半小时,这人就能这么快赶到,是担心她,还是害怕有人告诉她真相?
裴世倾却是看也不看她,更似没听到她的话,只将视线和注意力完全加注在裴月盈身上。
杨素皱眉,这人在她面前一向温顺体贴,哪怕是她随口嘟囔,他都会认真回应。
像现在这般无视她,还真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她仔细地看了看他,很快她就有了一个猜想,裴世倾或许根本就不是不理她,而是……他似乎是完全不敢看她?
她犹疑,便故意又喊了他一声:“裴世倾?”
那人竟真的无动于衷一般,盯着裴月盈的视线就像又粗又硬的钢条,一丝颤动一丝偏移都没有。
他……在害怕吗?是怕有人已经告诉她那些他死命隐藏的往事吗?
杨素眨了眨眼,正想再度开口说话时,却见裴世倾猛然就往房里走了进来,一副直扑向裴月盈,要把她提拎起来扼死或当场摔死的凶狠之势。
裴月盈哭着尖叫起来,直听得杨素心惊肉跳。
她瞪大眼看向脸色已然冷僵的裴世倾,那模样,别说像裴月盈这种被保护得傻白的娇小姐,就算她这个与他极为亲密的人看了,都有些胆战心惊。
裴世倾每走一步,裴月盈就一副惊碎了魂灵的剧烈反应,那刺耳的哭叫声,真是能把神佛都惊醒。
杨素也是服了,古有曹植七步成诗,而今裴世倾是要七步杀一人吗?
她心烦又心惊,就在裴世倾距自己一步之遥时,满是不客气的大声喝止道:“你想干什么?是也想像她二哥那样,把她的腿打断吗?”
裴世倾猛然止步,直挺挺硬梆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但一双眼依然不敢往她这边偏一分。
杨素都要被他气笑了,她仰着头看他,忍了忍,终还是没忍住气,略带嘲讽地闷着声对他说:“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你觉得她能到我面前来说什么?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么几句难听话吗?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一句话就能心疾发作,从此与你天人相隔了?”
裴世倾似被触动了,唇角微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他双眸直视着前方,绷着脸一动不动。
杨素郁闷地吐了一口气,说:“人活着,谁不被人八卦,又有谁不八卦别人,有什么关系?等她走了,我也有一肚子坏话要吐槽她,而且绝对尖酸刻薄的让你大开眼界。”
裴世倾略略低了头,身上那股子又黑暗又凶戾的气息,也终于敛收了起来。
杨素翻了他一眼,早就知道这人在她面前的那些温柔体贴,定是装出来的,如今这副凶相毕现的恶龙模样才是他的本性。
她也是真好奇,如果她今日得到的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那曾经的自己和他,到底是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个人在她面前,愿意如此心甘情愿的伏小做低?
而他这样委曲求全,到底是因为怕她还是爱她?
难道真是当年的自己,手段了得,生生把这么一条恶龙驯服成忠犬了?
……可能性依然为零,自己几斤几两,她很是清楚。
她杨素真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的驯龙大师。
在裴世倾的沉默之中,在杨素的提醒之下,裴月盈终于得以毫发无伤的落荒而逃了。
等房里只剩两人时,摆着一张臭脸的人,反而是杨素。
“裴世倾,你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跟我分享一下啊?”
她冷哼着问。
刚说完,杨素就看到裴世倾紧握成拳的手,竟是微微地颤了颤。
她眯了眯眼,憋住一口气,要笑不笑的又问:“你是想让我说出来,还是你自己解说清楚?如果让我说,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俩就没有后路了。”
空手套白狼,不套白不套。
裴世倾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声音发僵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杨素愣了愣,略一沉吟后说:“非得让我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说吗?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住?”
她表情和气势都做得很足,其实却是满心忐忑,生怕露馅了。
没想,传说中令整个景城都闻之变色的‘活阎王’,却是一秒都没撑住,像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脊梁一般,很是缓慢地蹲身在了她面前。
他慢慢抬头,眉宇间全是一触即碎的脆弱。
他的手很是冰凉,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是前所未有的用力,就像他如果不这般拼命的抓紧,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杨素只是看他这般模样,已然是有些害怕那个所谓的真相了。
“如果……曾经,你因为我而遭受了很多痛苦,痛苦到巴不得从未认识我,更恨不得再也不想见到我……这么痛苦的回忆,我们就不要再提,更不要去想起来了,好不好?”
杨素看着他,他那双瞳仁之中的痛楚清晰得如有实质,可越是如此尖锐,她越是不想放过。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那眸光像一把直抵他心脏的尖刃,然后不顾他满目的哀求,近乎残忍地低声告诉他:“我知道我就是炎炎的妈妈,我就是那个生他的林小花。我也知道我跟你结婚了……你还想让我一件件说给你听吗?裴世倾,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与你所期望的完全事与愿违。痛苦?你真的知道我的痛苦吗,你又真的懂我的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