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然的动作比他还要快,抢先一步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你快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会。”
赵柯清了清嗓子,在她后颈吧唧一口,“听女朋友的,宋婶在楼下,你待会想吃什么和她说一声就行了,乖。”
“知道啦~”
她等他关上门,再次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
听到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她走到阳台,无意看到了在后院写生的陆行言。
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衣,配宽松的深绿休闲裤,加一双藏青色的硫化帆布鞋,背影沉默又孤寂。
卷起袖口,端着油墨,他思索良久,感知到身后的凝视,回望过去,阳台上的人猝不及防,像是做贼被人当场逮住了一样,慌不择路地转身回到了房间。
陆行言眉头微挑,执着笔,沾在颜料中,无意识地点了一滴殷红在画上,先在眼尾绽放,接着,一对纯净无辜的杏眼展现,很快,风景画被淋成暗红色的油墨,变成了人物写实。
画中的女孩手覆在胸口,面色隐忍,轻咬着下唇,做着噩梦,泪水从眼尾划落至莹白的耳廓,他抬指,想去触碰,想到赵柯,他神色恍惚,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草木,听着那永不停歇的蝉鸣,心中莫名生出了几丝烦闷。
等到颜料处于半风干状态,他将那幅画拎到阁楼上锁,下来的时候,恰巧遇上司然走出房门。
她换好了衣裳,是件嫩绿色的法式收腰长裙,可能是嫌热,那头齐肩的黑发被一根木簪挽了起来,颅骨千里挑一的特征显露,细白的脖颈在绿色的衬托下,似乎更加白了。
两人对视数秒,她眼神瑟缩至一旁,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动了动唇,逼着自己向他说了句“早上好。”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腕,“已经是中午了。”
司然面红耳赤,“那……中午好。”
“吃饭吧。”
他率先下楼。
她犹豫片刻,提裙,虽跟着他,却不敢离他太近。
到了客厅,宋婶做好了分餐,每人三菜一汤,还享有一份水果拼盘和一碗姜汁撞奶。
看到司然,她笑容和蔼可亲,“早餐没吃,肯定饿了,快坐。”
“谢谢您,辛苦了。”
司然终究是个外人,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否则,会觉得她没有家教。
“不辛苦,一年下来,小言才回来几天。”
宋婶面容慈祥,“这几道菜我都是随便做的,下午你想吃什么,尽管给我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谢谢。”
司然的座位就在陆行言对面,为了缓解尴尬,她没话找话地说:“赵柯说你喜欢录那些声音,昨天录到了什么吗?”
“夜风。”
他拿起筷子,埋首尝了口,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司然点点头,她很少关注这方面,不是他,她都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大自然的声音,虫鸣、鸟叫以及天空中飞机掠过的声音。
她平时都在干嘛?在担心分数、担心接下来赵巧姝会不会让她面壁半个月,担心将来的专业……
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再度抬头,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起身把碗筷收拾好送到厨房,想洗干净,被宋婶赶来拦住。
“我来我来。”
宋婶同她介绍,“后面的云想湖清澈得很呢,最近开了好些朵睡莲,你去逛逛,包你好看。”
司然在家鲜少能出门,她宅惯了,但看到她这样说,又不好意思接着回房躺着,笑着点头,“那我去了。”
“去吧!”
司然对这块地方不算熟,她隐约记得上一次来还是小学的时候,班上有几个男同学不听管教,到处乱跑,还爬上树弄破了好几颗鸟蛋,最后被班主任严厉地教训了一番,后来不知为什么,云想湖每年夏天就不对外开放了。
漫无目的地绕到院子外,左侧有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上面画了个箭头,往前五百米,无数枝桠弯腰,她钻过去,看到了湖边数百朵颜色各异的睡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光,来不及惊叹,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湖中央那具静静漂浮的身躯之上。
陆行言闭着眼睛,无知也无觉的随风荡漾,像溺水的人,如果不管,尸体迟早会被自然腐烂。
她来不及思考,褪下那双浅咖色的平底凉鞋,扑通一声,踩进了湖水里。
陆行言的冥想被打断,睁眼,看到她,微微一怔。
她学过游泳,体态与姿势挑不出一丝毛病,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侧,下一秒,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她先是惊惧交加,接着羞得整张脸都烧红了,那片红一直晕染到脖颈处都未停止继续向下蔓延。
“我以为、我以为你溺水了。”
她舌尖打结,后退几步两只腿突然失了着力点,湖水直接没过了她的头顶,鼻腔进水,连呛几声,越乱,四肢就越不受自身控制,湖水灌进嘴中,想呼救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陆行言像是看了一部仅有三分钟的记录片,标题为《人类溺水的三万种可能》。
他将额前的发招至脑后,戴上泳镜,不紧不慢地跟上去,眼也不眨,观赏着她在水中挣扎。
司然有片刻是绝望的,想到赵巧姝,她又觉得释然,或许这样的归宿,也不算太差,这十八年来,好累啊,好累。
她放弃抵抗,身体反到变得轻盈向上。
陆行言单手扶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虚托着她的双腿,浮出水面,她大口呼吸,想退开,手脚瘫软,丁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无心继续漂浮,将她带上岸,纤薄的纱裙被水浸泡近乎透明,她抱住膝盖遮挡,还来不及道谢,便清楚地听到他说了句“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