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珩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晦暗,情绪不明。秦姝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没有逼婚之事,你救了我,我本该感激你。说起来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我并没有立场来责怪你。”
话虽如此,她心底却还是有怨言的。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做法,可他什么都没做。虽然他本也没有义务为她做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怨他冷漠。
陆之珩沉默地注视着她,半晌才开口说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黯淡,令人忍不住怜惜。
秦姝没见过他黯然的神色。从前他是意气风发的,他的人生实在太过顺遂,只要是他想做的,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可今日他却显得这么黯淡。她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她没想过让他内疚自责,可看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像是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办法像他那么淡然。可事已至此,她对他已经无爱,又何必存着怨呢?
她敛眸轻声问道:“二表哥如今还好吗?”
自从离开尚书府后,她没有再打听过任何消息,可心底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起那个为了她而愤然反抗家中长辈的少年。
见她问起了陆之衍,陆之珩眉心一皱,喟然道:“二弟已经回国子监了,秋闱在即,不容分心。”
对陆之衍,秦姝心中有歉疚也有遗憾,却也明白自己什么也不能做。既然对他无心,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冷漠也好,无情也罢,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成全。
两人相顾无言,纷纷看向外头的雨雾。秦姝记得,六年前也曾有过和他一起避雨的经历。那时候是在青云山的云家庄子上,父亲母亲带她去避暑。
陆之珩带着新写好的策论来请父亲评判,父亲当时正陪着母亲午睡,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她撑着伞想要回房,在水榭凉亭见到了正在避雨的陆之珩。
那时候她满心欢喜,撑着伞去凉亭见了他,又让婢女去房中取来了棋盘,隔着雨幕与他对弈。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这般冷清,面上永远是温润平淡的,像一缕清风,吹到了她的心上便停住脚步,再也不肯消散。
他对她谦逊有礼,在外人面前他们郎才女貌极为登对,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所有人都等着他们成亲的喜讯,可谁能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往事如这雨中烟雾般虚无缥缈,秦姝心中唏嘘,连眼神都带着几分迷惘。
墨江很快就煮了一壶茶过来,眉眼冷淡地站在一旁斟茶。滚烫的茶水在杯中腾起热雾,茶香顺着热雾飘散开来。
陆之珩将一杯热茶推到了秦姝面前,墨江见了便沉默地又倒了一杯放在陆之珩手边。
陆之珩摩挲着茶杯,语气也较平常温和了些,轻声说道:“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他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男子,仿佛这个世间也并没有值得他关心呵护的人。在秦姝的记忆里,陆之珩向来是云淡风轻的。
他似乎是没有什么柔情的,至少她不曾见过。除了对陆希月有几分关怀,对旁人好像都一样,淡淡的,没有温情。
秦姝有些意外他竟然会给自己让茶,正思忖着如何拒绝,陆之珩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垂眸说道:“不过一杯茶而已,便是想要和我划清界限,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话让秦姝面上尴尬,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端起茶杯来。
云屏此时已经拿了食盒过来,秦姝看着她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了两盘点心,轻巧地放在了石桌上。
一盘杏仁酥,一盘绿豆糕,都已经冷了。秦姝喝了口热茶,觉得身子从内而外地暖和了起来,连心底的阴郁也仿佛消散了几分,心情也明朗了起来。
她眸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糕点,温声说道:“这些糕点是东城姚记点心铺里买的,味道还算不错。我既喝了你的茶,便用这点心交换吧。”
陆之珩闻言看向那两盘点心,他并不爱吃这些甜腻的糕点,可此刻看着秦姝眼底的善意,他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了一块色泽碧绿的绿豆糕。
绿豆糕入口香甜,丝丝缕缕的甜在唇齿间化开,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腻,意外地合了他的口味。
见他小心翼翼地细细品尝着手中的绿豆糕,秦姝忍不住侧目。一个大男人竟然比女子的吃相还要好看,实在有些令人嗔目结舌。
她心里觉得好笑,垂眸拿了一块绿豆糕放入口中,就着茶水吃了下去。等她一口气吃了三块下肚,陆之珩才勉强吃完手里那一块。
陆之珩吃完绿豆糕,斯斯文文地喝了口茶,抬头看向秦姝问道:“会下棋吗?”
秦姝正吞咽着口中的糕点,闻言差点噎住了,她艰难地将糕点咽了下去,脸却憋得通红。云屏眼疾手快地又给她倒了杯茶,秦姝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才终于舒坦下来。
他方才是在邀她对弈?
秦姝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见她点了头,陆之珩便让墨江去车上取了棋盘和棋子来。
云屏将桌上的糕点收到了一边放好,秦姝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若饿了就自己吃些,不必给我留了。”
墨江将棋盘摆好就退到了一边去,云屏也站在凉亭的边上吃着杏仁酥。石桌旁便只剩下秦姝和陆之珩两人。
“你先选吧。”
陆之珩客气地将棋篓往前一推,让秦姝先选棋子。秦姝也不推让,毫不犹豫地选了白子。
“请吧!”
陆之珩拿过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篓,两指轻拢夹起了一枚黑子。按照规矩是白子先落,秦姝略作思索便将指尖的白子落在了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