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珩不急不慢地跟着落下了黑子,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就各自占据了一片领地。秦姝已经许久没有下过棋,但循着从前的记忆,仍是和陆之珩过了许多个回合也没落下风。
陆之珩看着她的棋路,招招式式都像是为了克制自己而设。原先他只是想要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才会提议与她对弈,却没想到她不但会下棋,还下的这么好。
起初的漫不经心已经消失不见,他的眼眸里闪现了浓厚的兴趣与探究,抬头看向秦姝道:“你的棋艺不错,布局走势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当然熟悉了,他们的棋艺都师从云太傅,不过他学的是布局谋略,而她是为他而学,学的也是如何压制他的棋路。
她的棋艺谈不上厉害,可对上他却是能应付一二的。当时她让父亲教她下棋,也只是为了日后能与陆之珩多一些共同的爱好,为了不让他看轻自己。
父亲总说棋盘如战场,她只想着如何进攻却不肯学习布局设计,只有一腔孤勇,便是摸透了对手的棋路,一旦对手改换思路,她便会落得一败涂地。
可她不在乎,那时候她太急于求成,一心只想让陆之珩看到自己的优秀,哪里会管其他的。
陆之珩见秦姝像是极其熟悉自己的棋路一般,每一次他刚落子,秦姝便像是能瞧出他接下来的布局,每每都能将他生生扼住。
他的嘴角慢慢勾出一抹兴味的笑,开始不动声色地改换了棋路。秦姝见他反其道而行,一时措手不及,连思索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云屏吃了几块糕点下肚,瞅了瞅站在一边的墨江,踌躇着将盘中还剩下的几块糕点递到了他面前。
云屏冷不防的举动却只换来了墨江冷淡的一瞥,云屏被他看的发寒,有些怵他,缩着脖子想到:不吃就不吃,这么凶做什么?
她忿忿地收回手,转过身去将剩下的糕点装进了食盒里。亭子外大雨渐渐小了,秦姝苦思冥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那一颗莹白的棋子。
她罕见地皱着眉,心力交瘁地将棋子放回棋篓里,心悦诚服地说道:“我输了……”
陆之珩看着她苦闷的表情,难得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来,嗓音清冽地说道:“你能与我下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只是我观你的棋路,似乎只着眼于进攻而不留心防守,如此便很容易露出破绽。你对我的棋路仿佛很熟悉?”
他蓦然发问,秦姝只一愣,怕被他看出什么,只搪塞道:“我棋艺不精,只学了如何进攻,不曾细心学过防守布局。哪里是熟悉你的棋路,不论对面坐的是谁,我也是只攻不守的。”
陆之珩看着她慌乱解释的模样,有些好奇地注视着她。她似乎有许多面,又有许多他不了解的谜。
和她下棋时她的沉静让他有种对面是故交的熟悉感,可他们分明相识日短。谈不上了解,便连好好认识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秦姝一抬头便对上了陆之珩探究的目光,她心中一乱,立刻掩饰般地转头看向亭外。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小雨,滴滴答答,竟有几分缠绵悱恻。
“雨快停了,我们该回去了。云屏,你去跟老李说一声,我们这就回去吧。”
这场雨下的太久,而她太过沉溺于和他的对弈,如今棋局已了,她也该走了。
陆之珩见秦姝的神色又冷淡了下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她像是要刻意地避着自己一样,难道做不成夫妻,便连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云屏已经将雨伞撑开了,秦姝朝若有所思的陆之珩颔首道别。“多谢大人的茶水,家中还有事,秦姝先行一步了。”
陆之珩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步入雨中,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前,他才收回视线,垂眸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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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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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曲水巷的宅子时已经临近申时,先前只吃了三块糕点,秦姝早就饥肠辘辘了。
一进门却看到秦母面有难色地与一个妇人在正厅坐着,旁边站着许多面生的丫鬟,厅里还摆放着许多扎着红绸丝带的礼盒。见秦姝回来了,秦母像是有了主心骨,紧皱的眉头一松,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来。
“姝儿,你回来了,快过来坐。”
秦母朝秦姝招手,将她叫到了跟前坐下。
秦姝依言坐在秦母身旁,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坐在一旁满头珠翠的妇人。那妇人年约四旬,生的一张长脸,看着便很严肃。
见秦姝上下打量着自己,那妇人站起身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自报家门道:“问姑娘安,老奴是张大人府中的管事张妈妈,今日是奉大人之命来给夫人和姑娘赔礼道歉来的。”
秦姝听了她的话,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厅中的礼盒,扬唇一笑,客套地说道:“张大人客气了,不过一桩小事,我与母亲早就忘了,张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张妈妈见秦姝这么上道,立刻笑开了花,连忙附和道:“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大人知道了必定欣慰。这些都是我们大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劝着夫人收下吧。若是你们不收下,回头大人定会怪罪于我。”
秦母忐忑地看着秦姝,眼里却是不赞同的神色,秦姝冲她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对张妈妈说道:“张大人的心意我与母亲都知道了,能与贵府结下善缘自是我们的福气,只是无功不受禄,东西还请张妈妈带回去吧。”
张妈妈看出了秦姝的坚持,眼见着她不肯收礼,面上又是一阵为难。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秦姝冷淡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