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开始是到了端本宫,当时杨宝仪正和杨安仪用膳,听到有太监过来宣旨,当即顾不得其他,吩咐宫人摆好东西,自己则带着杨安仪换了衣服。
杨宝仪是太子良娣,有品阶,自然是有命妇衣服。杨安仪则什么都没有,杨父挂印辞职,官家没算他枉顾圣恩都算好的。不过杨宝仪依旧给杨安仪准备了衣服,紧赶慢赶没让太监等太久,到底是官家身边的人,得小心着。
“公公久等。”
因着‘太子’去侍疾,杨宝仪就是这端本宫的主人,十分有主人翁意识,开口笑道,又让身旁的工人准备好荷包递过去,里面有五十两银子。
这是宫里不曾明说的规矩,杨宝仪驾轻就熟。她看着太监手中明黄色圣旨,不知上面写着什么,若是好事,待会还得再给太监个大荷包呢。
“奉天承运…冀国公府…杨氏有女…良配…成婚…”
圣旨多由官家身边的几个翰林院学士撰写,言语考究,就是不怎么能听懂,一般都需要太监再解释两句,这次的却不一样,简便许多,不仅杨家两姐妹听懂了,就连伺候的宫人们都听懂。
这是赐婚的旨意,是官家为冀国公府魏修和杨家二姑娘赐婚的旨意!
“恭喜良娣,恭喜姑娘。”
等到杨宝仪接过圣旨,身旁的宫人们却没站起来,反而异口同声道。
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份量,杨宝仪眼中笑意蔓延开来,大声笑道:“同
喜同喜,传令下去,今日每人赏五两银子!”
“谢良娣!”
众人再次叩拜后终于起身,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太监在一旁也收到了第二个荷包,捏了捏厚度,猜到了金额,这才满意提醒着杨宝仪:“良娣可别忘了去谢恩。”
“这是自然!”
杨宝仪哪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即带着妹妹去见官家。
官家此时依旧是在书桌后,见杨家姐妹过来,他才放下笔。
“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官家看着明显赢弱的杨安仪。
虽然身子不好,可却出生在富贵之家,从小用药的金银怕是能堆成山,若是寻常人家早就一命呜呼,偏偏杨安仪这么顺顺当当活了下来。这样一个女儿,家中也不曾亏待,姐姐杨宝仪更是爱护,和第二个娘一样,官家可是很清楚杨宝仪为这个妹妹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见到杨安仪少不得多打量两眼。
本来是孤苦一生的命数,偏偏因着风云变幻,最后得利的反倒是个姑娘家,官家每每想到都觉得命运漂浮不定,哪怕他是人间帝王也无法堪破。
杨安仪愣住了,从小到大,她就听过福气二字,家中长辈亲戚见了她要么挂泪心疼要么嘘寒问暖,说什么福气不福气,说出来倒像是故意嘲笑她一样。
杨宝仪比杨安仪岁数大些,在这上面更是敏感,母亲只生了她们两个女儿,父亲膝下无子,族老们总爱说些丧气话,这让好强的杨宝仪
如何喜欢,她有时候还仗着自己年纪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让那些说闲话的婶婶嫂嫂好没面子,久而久之,周围人都知道杨宝仪不好惹,名声自然也就一般。好在她还有一副好容貌,这是谁都不能遮掩的事情。等大了一些,提亲的人家越少,杨父千挑万选,都说杨宝仪有福气,可最后落了个女儿守寡的下场,也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自从第一任夫君死后,杨宝仪再不相信旁人口中福气二字,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官家,是这天底下唯一‘真龙天子’,纵然杨宝仪再不信,心中也下意思默念起来。
“有福,妹妹是个有福的。”
好在杨宝仪身旁的宫人反应快,及时推了推杨宝仪让她向官家道谢。杨宝仪连忙道,大胆的看了一眼官家继续道:“如今妹妹的婚事由官家决定,我们杨家真是……”
说了好一通感激的话,官家的神情也柔和了两分,摆了摆手让她们二人退下。
杨安仪自然高兴,高兴到丫鬟们都劝她不要太过激动,对身子不好。
晚间姐妹二人续话,杨安仪躲在杨宝仪怀中谢谢姐姐,谢谢她让自己如愿。
“一家姐妹,何必说这些。”
杨宝仪眉眼温柔只对着妹妹杨安仪展现。
杨安仪还有些奇怪:“昨日我问的时候,姐姐还说事情要缓缓,怎么今日就有了官家旨意,莫不是姐姐做了什么?”
她声音极小,显然明白这些话不能大
声说出来,纵然屋内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可这宫中哪里都是人,不得不小心为上。
对于妹妹的谨慎,杨宝仪很是满意,现在不比从前,虽然端本宫还是那些人,可端本宫的主人却不再是太子,而是官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们肯定是要更谨慎些。
不过杨安仪有问题,杨宝仪从来不会不回答,她笑着道:“有些时候,不做事反倒是做事。”
知道妹妹的心思后,杨宝仪就努力过不少次,从前就耐心和秋氏说话,只是那条路走不通,后来裕王作乱,杨宝仪得知魏家有这个心思,也是再三考虑才出手。不过她现在身份特殊,不敢贸然提,毕竟魏修还关在牢中,说了像是多谋的样子,这可不符合官家对她的印象。
在官家提起杨安仪的时候,杨宝仪就知道自己计划成功了一半,不枉她时不时在无人的角落岁岁念着妹妹的婚事,看似无人,却有影子,那些话也顺利传到了官家耳中。
之后,官家召见杨宝仪,这也在杨宝仪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官家骤然开口,倒让杨宝仪有些心虚害怕。
人在瞬间作出的反应骗不得人,这也使得杨宝仪的戏演得更真了些。
贪婪渴求、担心害怕、犹豫决断……杨宝仪记得官家之前对她态度一般,如今虽然好了不少,但依旧好得可怜,杨宝仪可不敢有什么大胆想法。
官家觉得她是什么人,杨宝仪就得是什么
人。
官家觉得杨宝仪胆小怕事,她就得胆小怕事,所以对于魏家伸过来的橄榄枝她虽然贪心却不敢接,但又舍不得放弃,这像个台面上的笑话人,但没关系,官家看得见就行。
她什么都没做,因为官家会做。
“妹妹,你记得,面对高位者的时候,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得不做这件事,明白吗?”
杨宝仪耐心教着杨安仪,末了张张嘴又咽下一句话。
“尤其是对官家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