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倒是没有瞧出来,纪大将军竟然是这么一种喜欢默默无私奉献的人。”
沈篾用双臂揽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唇贴了贴纪景行胸口处那个残存下来无法清除的红点。
“若不是从闻言口中知道了一些,再加上我自己的推断,你怕不是会瞒我一辈子?”
当看向沈篾时,纪景行那双眼睛坦坦荡荡的,没有丝毫退缩。
“瞒不了多久了,若是等沈同泽那具身体彻底死亡,我就会将你的灵体重新移回这具身体之中,最迟也不过三两月,你自己也能发现。”
沈篾自然察觉到了纪景行身体的变化,他将手贴在他平坦的小腹上,顺着上面线条的走向向下游离着。
“若我是你,我会将自己做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全告诉你,这样你就会对我心怀愧疚,让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我。”
沈篾的眼睛暗了下去,恍若毒蝎:“纪景行,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行所求也不过遵从一个心字而已,一旦招惹上我,只会不死不休,你确定还要跟我继续下去吗?”
纪景行眼中的坚定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摇。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不管是后来的国师还是几百年前的古褚皇子。”
沈篾:“你怎么会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沈篾似乎想到了什么,往日模糊的记忆又再度清晰起来。
当再看向纪景行时,那双眼睛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和几百年前的那双眼睛完美地契合到了一起。
沈篾道:“原来当年的那个人是你……”
从沈篾复生后再次看到的卫子榛早就不是当初他养大的那个卫子榛了,这也倒解释了为什么他总会做出一些前后矛盾的事情。
比如说将姜宁作为蛊毒传播的母体,又将唯二的两颗解药给了她一颗。
在沈篾还不是灵师的时候,他是古褚国第十三代国君最小的那个皇子。
他从小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天真无忧,王权更迭之间的暗潮涌动和他毫不相关,他只需要做好一个在母后膝下胸无大志的小殿下就足够了。
是以,他可以天真无忧地活到十四岁。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一切的源头来自那个被他出宫游玩时顺手救下的那个神秘男人。
沈篾问过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男人告诉他他叫魇,梦魇的魇。
只带现在想起来,沈篾也只会觉得当初的自己蠢得可怕,就这么一个底细不明的人也敢往宫廷之中藏。
但当时的沈篾却不会这么想,他只知道这个男人可以凭空变出好多好多有意思的小东西,他也是这偌大王宫之中,唯一一个有耐心陪自己玩各种各样游戏的人。
当时的沈篾认为,这样的人就是好人,而那些追捕他的灵师就是坏人。
后来在沈篾的央求之下,魇就开始教他自己是怎么变出那些好玩的小东西的。
只是他不知道,他当时学的那些东西就是魔道,他还在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那个人。
每当从那个人口中听到夸奖自己天赋异禀的话语时,沈篾就会觉得格外快乐,就好像最幸福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而他修习魔道的程度也在不断加深,直到在某一个夜晚,他失控了。
古褚国本来就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偏居一隅,放眼整个城池,有灵力的人寥寥无几,那些人就算是都冲上来也不够沈篾杀的。
等到沈篾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赫然的一片红。
一张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庞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地盯着自己,里面似乎还装着生前的恐惧和震惊,想不到自己平日中备受爱戴的小殿下会在今日对他们大开杀戒。
而躺在自己脚边的那具尸体正是往日对自己最好的母后,自己手中还捏着一把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剑,这把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连剑身都被砍出了好几个缺口。
而这把剑,正正好穿透了自己最敬重的父亲的胸口。
他还没有立时断气,就像是知道沈篾怎么回事一样,他的眼中看不出半点责怪和愤恨。
相反,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他颤巍巍地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艰难地抚在沈篾的头顶上,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就好像要使尽浑身力气才能说出这些话。
“孩儿啊,别恨自己,别和自己过不去,我和你母后都不怪你的。”
古褚国并不属于中原地带,所以就连沈篾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现在这个名字并不是他最开始的,他当时的名字叫阿提拉。
只是后来,所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在那个夜晚被杀完了,久而久之,就连沈篾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当初还有这么一个也算是金尊玉贵的身份。
但这个身份的背后,却是背负着无数条被自己害死的无辜生命,一道道沉重的枷锁压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丢下这些。
沈篾想过去死,但每每到生死临界点时,他的眼前又会浮现出一张张鲜红的,被愤恨扭曲的面孔,这些面孔原本很熟悉,但此刻却扭曲得让人觉得陌生。
他们都在叫嚣着,将濒临崩溃的沈篾从死亡深渊中拉回来。
他们在呐喊,在尖叫,他们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沈篾,放过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因为他们觉得他要偿还的债还远远不够。
那些日子里,沈篾浑浑噩噩地去到了很多地方。
那些怨灵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不管他去到什么地方都如影随形地跟着。
话本里有句话说得很假,那就是鬼都怕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