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这个问题从卫子榛口中问出来时,沈篾难得沉默了良久,原本不着调的一个人此时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个地方,这一刻似乎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慢了下来,逐渐西沉的圆日将那身月白色的衣袍扑洒上一层浅淡的金光,怎么看都不该是沈篾该有的样子,沉寂得过了头。
但卫子榛显然没有什么耐心,陡然用力捏了捏沈篾的手,加重了语气:“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篾突然笑了一下,打破了身上那份沉寂,就好像刚才那般模样的沈篾从来没出现过一般,眼前的他依旧是那般的不着调:“先皇,确实死在我手里,是我亲手杀了他。”
卫子榛显然没聊想到从沈篾口中回答出来的会是这么一句话,更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承认当年卫霄就是被他亲手杀死的,脸上闪过深深的错愕,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异镜
短短两个问题落地,卫子榛和沈篾之间的处境就全然变了样,沈篾再度重新掌握主动权,他看着错愕不已的卫子榛,继续说道:“卫霄,被我一剑穿心后满怀不甘地死的,他就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视线交错间,暗流涌动。
“你问我卫霄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我已经回答你了,你要是还想知道更多东西,那我们就继续交换我们互相想知道的事,怎么样?”
当听到从沈篾口中说出来的话时,卫子榛整张脸就阴沉了下来,他本来就是背光做的,脸上笑意全无,就像是一条在黑夜中吐信的毒蛇一般,只有两只如红宝石般恶毒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卫子榛不回话,沈篾也不着急,而是悠悠抽回自己那只被卫子榛握着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冲淡了多日来口中的寡淡,这般的滋味倒是格外不错,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他又慢条斯理地帮自己续上了一杯。
突然,对面的卫子榛笑了几声,抬头看去,他脸上挂着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虽是在笑,但笑意却并未达到眼中,这样一副表情让人看了只觉阴暗。
“夫子计谋算计不输当年,我果然还是比不上。”
沈篾不言,只是自顾自将杯中的酒喝尽了,正准备再倒上一杯继续喝时,卫子榛先一步抢过了桌上的酒壶,再次帮沈篾添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沈篾自如地拈起酒盏,瓷质的杯盏在相碰的瞬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觥筹交错间,两个人都将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就好像真实一对互尊互爱的师徒一样。
但谁又知,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又是怎样汹涌的波动起伏。
面上虽不表,但实际上两个人谁也不相信谁,最后两人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通过用宫中秘宝异镜向对方袒露那段相关的记忆。
当看到卫子榛将已经准备好的异镜拿出来时,沈篾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什么谋略不如我,连异镜都准备好了,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吧?”
卫子榛只是微微一笑,先一步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到镜子上去。
在血液接触到镜面的一瞬间,原本黯淡无光的镜子突然亮起一层朦胧的白光,紧接着一圈半透明的白光在异镜上方凝聚成型,过往的记忆展露在两人面前。
但很想然,想凑热闹的还有一个人,祁然只听得见声音,却只能被沈篾捂在一片漆黑的衣襟之中,也是跟着沈篾的时间久了,向来贯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祁然在此时不安分地在他怀中滚来滚去,难得展现出一副很想凑热闹的样子。
沈篾都想赞叹祁然真真是个傻白甜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太相信他这个臭名昭著的国师,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看当今圣上的热闹?
刚开始他还只是客气地拍了拍怀里那颗不安分的圆苹果,但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点毫无伤害的拍打而幡然醒悟,反而有蹬鼻子上脸的架势。
他倒是没想到,平时文文弱弱的一个小药师竟然还暗藏这这么一颗强悍的凑热闹的内心。
沈篾被他吵得有些心烦,干脆将那颗不老实的蓝苹果从怀中掏了出来,泰然自若地控制着力道将这不老实的玩意儿往地上一抛,那小苹果就一路咕噜咕噜滚进卫子榛注意不到的角落,但依旧能很巧妙地看到异镜展露出来的画面。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火红,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从光幕冲流转出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张灯结彩,一副喜庆到了极致的模样。
但第一个从光幕中不是这场婚事中的新郎或是新娘,而是陪同接亲的沈篾。
当看到那双微微上挑无比熟悉的眼眸从光幕中清晰地露出来时,沈篾突然发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当初风光无限时是这般模样。
只是这幅样子落到如今的自己眼中,这一看就是经历得毒打还不够,白长几百年的岁数了。
其实沈篾并不喜欢那些浅色的衣服,但奈何他给自己先架了一个神秘的壳子,为了应景,当国师后就经常穿一些颜色浅的衣服,其中以素白色和月白色两种最为显著。
先不论别人怎么说,反正他自我感觉这些衣服穿上后就特别有世外高人的架势。
但今日不一样,好不容易才看到卫子榛和姜宁两人修成正果,他自然也不能穿往日那些素白的衣服,所以那日他特地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特地用发冠束起了头发,站在门口迎亲的模样,倒是当真有几分长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