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宜将潭姨娘的神色纳入眼底,好似没听懂她的一语双关,起身告辞,临走时,她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一边呆坐着的裴温,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院外,幸栖双手环在身前,斜靠着春江湖边的亭柱,看见顾清宜出来后直起身走了过来:“表姑娘,大人让我带表姑娘过去。”
“嗯,劳烦幸栖姑娘多跑一趟。”
幸栖侧目看她:“不必客气,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而后无言,幸栖办事利落风行,步子较大的走在前面,眨眼就几米开外,半夏嘴唇动了动,凑到顾清宜耳边将方才的顾虑说出来:“姑娘,方才奴婢站在两位姑娘身后,瞧见五姑娘后腿好像受伤了。”
那青色衣裙都渗出了一些血迹。
顾清宜看了眼正前方走着的幸栖,压低声音道:“看出来了。”
“可奴婢怎么瞧着,这宜夏苑哪哪都透着怪异”
顾清宜敛眉,上次去香云寺她就看见裴温手腕上的鞭痕,今日她手腕鼓囊,瞧着使不上力的模样,怕是手腕也伤了有纱布包扎着,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流着裴氏的血,即便姨母也不敢这般罚人。
可她能做什么呢?还有,潭姨娘所说的那过几日就知晓了是什么意思?
“表姑娘,到了,请跟我来。”
幸栖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清宜闻声回神,抬眼就见渚白居笔走龙蛇三个大字,她问:“这是要去哪,藏书阁么?”
按理说这些州卷之类应当在衙署放置妥帖,但前几年衙署走过一次水,而裴霁回坐上三品官员的位子,家中也放了拓印翻本,就放在渚白居的藏书阁。
幸栖没回答,抬手道:“表姑娘跟我过来就是。”
又来到书房。
幸樛一身黑衣劲装端着茶水出来,瞧见顾清宜点头示意,这时,幸栖抬手拦住顾清宜身后紧紧跟着的半夏:“大人不喜无关人员出入书房,你与我在此处等候。”
顾清宜提裙上了台阶,还是一眼就瞧见正对着门口的案几,但如今案几边没有人坐着,她抬手扣了扣门:“大表哥?”
屋内很快传出男子沉沉的声音:“进来。”
裴霁回在里间,顾清宜胆子有些大的打量起周遭来,许是时常有人过来议事,书房左右两侧各摆了三张梨木雕花的官帽椅,正中的案几上堆着许多她看不清的卷宗,纸上还有书写了一半的信笺。
怕看了不该看的,顾清宜连忙移开眼,却对上左侧出来的男子那漆黑幽深的眼眸,深深的有着她看不透的浓墨,顾清宜规矩的见礼:“大表哥安。”
裴霁回手上拿着一卷书,绕开她的见礼:“许是表姑娘不甚了解裴某,我最不喜等人,你我二人明面上是合作,吃亏的可是我。”
顾清宜抿抿唇,解释道:“先前早上来过一次,林水姑娘说大表哥尚未回来,之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这才去看五表姐那探病,耽搁了时辰。”
裴霁回的眸色冷了些,高大修长的身影越发有压迫感,骤然,随着男子的走近,她眼前递来一份小册,“这是四年间安州的州卷名录,有劳表姑娘帮我誊抄一遍了。”
她有些发懵了:“誊抄一遍?”
她打开小册一看,这、这足足有八册书呐!
看她张了嘴呆愣的模样与平日相去甚远,裴霁回眼底有几丝逗弄的意思:“无功不受绿,受禄应有功,这卷宗也旧了,是该誊抄一遍新的。往日人手不够都是国子监寻些书生,但正巧我看你字迹漂亮,那就有劳表妹了,等下我让幸栖将近五年的州卷都寻出来,你安心抄写。”
谁都没发现,他的称呼从表姑娘变为了表妹。
顾清宜咬咬唇,往日冷静应对,伶牙俐齿,如今却不知该怎么反驳,他这是惩罚她那日对裴屏玉捏造他的事,偏偏合作上她占了裴霁回的便宜,现在让她无法回拒。
各种名贵的花草遍布庭院,鹅卵小路错落有致的穿过花园,幸栖面色尴尬的带着顾清宜来了亭中的石桌边,有些不好意思说:
“表姑娘,这处就是了,姑娘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之笔墨纸砚。”
“嗯,有劳。”
顾清宜环顾四下,清幽夹杂着花香,亭子的另一侧还有个不大的菡萏池,里面养了几尾锦鲤。
亭子四周都有美人靠,中央摆了个石桌,顾清宜暗暗吐了一口气,瞧着他朗月清风的模样,倒是记仇得很,连案桌也不打算给她腾出一个,就把她赶到院里抄书,真是丝毫不近人情。
幸栖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一一跟顾清宜解释道:“这些都是州卷,姑娘想要的都在里面,但切记,可别说了出去,这些是宣册,姑娘誊抄在这上面就是”
顾清宜目光放在那卷册上,也知晓其中厉害,点点头道:“我明白,多谢提醒。”
大宣是一京十一州的划分,其中最为富强的外州当属顾清宜自小长大的安州,坐拥江河和大宣第一险关,不过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了,父亲失踪后,并未另派刺史,交由州府管辖。
顾清宜翻看着州卷,微微颦眉,这些州卷上的记录与外面贩售的地方志相差不大,不过倒更加实时详细些,看来裴霁回还是很谨慎的,不敢将那些涉及机密之处交由她一姑娘翻看。
蓦地,顾清宜翻页的手一顿,她的视线落在赋税那页,上面清晰的记录近三年安州上交赋税逐渐下降。
周围的然州和庆吴州在这三年前就远超安州赋税,她微微颦了颦眉,她记得,父亲失踪后,安州的重兵均刮分至然州和庆吴州,而庆吴州在一年前,就已经准备划分给二皇子做封地。